以指為錘，以虛空作鼓。

咚的一聲響，好似鍾鼓雷鳴，蒼穹天音，震顫長空。

無形的音波化成彌天蔽地的潮汐，漫卷而過，山石滾動，積雪飄散，位於金頂山頂峰的眾人在這狂飆之中不得不暫歇爭鬥，鼓動真氣定住身形。

弘法，元嘉，司空玨，關侃以及那位蛇紋碧眼的蠻族大宗師，同時睜開了眼睛，神情動容，朝天望去。

觸目所及，便見雲海翻騰不休，浩浩蕩蕩，卻被一股劇烈的狂風吹散，顯現出湛藍如洗的天穹，旭日高掛中天，有無窮無盡的光輝灑落人間。

山巔在日光映照之下，燦爛奪目，金碧輝煌，流動的金色漣漪擴散開來，當真不負其‘金頂’之名。

“燕行空！”

一眾武人目眩神迷之際，突然傳出驚呼之聲，有人伸手指向遠處山峰。

魔宗燕行空威震天下，常勝不敗，他的名頭有著令風雲變色的魔力。

隨著那道驚呼，諸多人抬眼看去，但見霧氣向著四面八方排開之後，數百丈外的一座雪峰也在輝光映照下熠熠生輝，峰頂盤坐著一道孤寂的人影。

其人白衣如雪，孤傲一如身下雪峰，整個人都似與天地交融，不分彼此。

“燕行空，原來他早就到了！”

峰頂許多武人神情凝重，哪怕是大派掌門，邪道魁首也不例外，沒有人能在燕行空這位當今武林第一人面前保持平靜。

也有不少人將目光投向魔宗勢力所在，見魔宗高手們並無驚詫，顯然早知此事。

燕行空邀約四方豪傑，天下高手前來，定下月圓之夜，金頂論道，而今不過晌午，但他既已現身，又有誰敢視若無睹?

現場眾多武人紛紛看向了五大宗師。

每個人來之前就清楚一件事，此次論道會，他們都只是陪襯，燕行空和五大宗師之間的交鋒才是重頭戲。

倘若燕行空等人真能打開仙門，飛升而去，那麽在場每個人都算是見證了歷史，走進了傳說。

只是五大宗師的表現讓人驚異，他們甚至不去看燕行空，立身而起，凝目天穹，面上的表情十分奇特，像是驚疑，又似期待，實無法用言語來描述。

“人世間居然還有這樣的高手！”燕行空亦是抬頭，輕聲自語。

忽的雙袖一震，身下雪花翻卷如龍，他則似乘龍禦空，身形在雪峰之間連連閃爍，呼吸之間橫掠數百丈，抵達金頂山峰上。

如此輕功，堪稱神乎其技。

偏偏在場眾人都似呆傻了一般，連燕行空這位魔宗都忽視了，隨著五大宗師的目光，癡癡望向天穹。

陡見風起雲湧處，一道人影緩緩浮現，身形由疏淡化為實質，足踏虛空，虛無的空氣凝成台階，拾級而下。

對方雖未顯露駭人的氣勢，但只是這風輕雲淡的馮虛禦風，已然讓人瞠目結舌。

“這……這還算是輕功麽?”

“天下間除了燕行空，竟還有此等高手?”

“飛仙下凡?”

場內一眾武人，無論世家門閥，大派宗長，江湖草莽盡皆變了顏色，震驚無比。

而弘法，元嘉，司空玨，關侃，蠻族大宗師這五人心中之震駭絲毫不亞於在場武人，反而愈能感受到這突然現身之人的可怖。

他們都走到了此方天地武學的頂峰，觸及到了天地間的些許奧秘。

而這人給他們的感覺，便與整個天地類似，一般的無法理解，深不可測。

“飛仙?！”燕行空眸光閃動，射出燦爛晶芒，直視過去，周身真氣勃發，一股蓬勃的戰意催發出去，似要與天地爭鋒。

裴遠身形緩緩飄落場中，

視眾人的目光如無物，環顧全場，笑了笑道:“各位好，本人裴遠。”他聲音一頓，悠然道:“特來渡人成仙。”

經過這幾日的了解以及對志真等人的搜魂，裴遠大概確定這方天地對他幫助不大，即使是萬劫秘典，較諸乾元真功也差了許多，哪怕乾元真功隻余第一層太虛天勁。

留給裴遠的選擇有三。

其一，返回天變世界。

其二，留在這方世界修行一段時日，只是以這方天地對超凡之力的限制，修行之時就得謹慎一些，一旦泄露過強的氣息，怕是就會被排斥出去。

其三，效仿這方天地的前人，跳出去，前往那不知是否存在的上界。

裴遠自是選擇第三條路。

不過思及上次遭遇的虛空氣泡，縱然有著心燈傍身，裴遠依舊打算先送幾個人過去探探路。

現場各方勢力自是不知他的想法，聽得成仙之語，已是一片嘩然。

古往今來，天下習武之人乃至歷代王侯，誰不想成仙了道，自此壽享無極，神通無量。

當然，他們固然驚駭裴遠踏空而來，卻也不信其能渡人成仙。

裴遠也不管他們的想法，身形一閃，便到了那蛇紋碧眼的蠻族大宗師面前。

後者隻覺眼前一暗，一隻手掌隔空抓來，速度並不快，這蠻族大宗師甚至能瞧清裴遠的每一道掌紋，但他卻生出一種無法躲避的感覺。

這種感覺極為奇異，卻讓他深信不疑，蠻族大宗師一聲暴喝，聲如霹靂，周身彌散出炙熱的真氣，好似精鐵熔爐。

他雙拳一並，將沸騰的熱量裹挾入內，轟雷般擊出。

但是沒有絲毫作用，遇到了裴遠這輕飄飄的一掌，蠻族大宗師那令大燕域外無數高手聞之色變的霸道拳勢頃刻間煙消雲散。

無法理解！

蠻族大宗師瞳孔圓睜，他看不懂這一掌是如何消弭他的拳勢，不但是他，弘法，元嘉，司空玨，關侃四人也不例外。

至於峰頂其他勢力武人更是摸不著頭腦。

唯有燕行空雙眸大亮，仿佛一蓬火焰燃燒起來，軀體戰栗，非是懼怕，而是亢奮！

裴遠手掌如一縷輕風按住了蠻族大宗師頭顱，後者軀殼一僵，再難動彈。

泥丸宮洞開，裴遠神意侵襲而入，讀取蠻族大宗師記憶的同時，眉頭一皺。

啪嚓！

這位蠻族大宗師一顆碩大的頭顱直接就被按入胸腔內，身形猶然直挺挺矗立。

嗖！嗖嗖！

此時金頂山峰上，又有一行人縱躍而上，正是志真道人，雄頂天，青松，綠竹，裴玉寧，裴玉霜等人。

一上來便瞧見裴遠出手的一幕，裴家兄妹雙目圓睜，有些受到了驚嚇。

但也就是驚嚇罷了，他們不知這蠻族之人身份，而志真道人，雄頂天就是驚悚了。

一位武學大宗師，天下屈指可數的高手，被隨手拍死了！

裴遠移形換位，身法快得好似閃動的電弧，又到了道門元嘉面前，同樣是一掌按下，同樣是毫無抵抗之力。

下一刻！

“嗤”的一響，元嘉眉心洞開一朵血花，目光驚懼，仰頭從青石上摔下，翻滾到了雪坡下方。

連殺兩位大宗師，實則也不過是幾個呼吸的功夫，現場眾人都懵了，這就是渡人成仙?

的確是成仙了！

同時浮現出可怕的猜想，大宗師高手在此人面前也如螞蟻，這人怕不是真的修成仙了吧?

只是成仙之人不可能一蹴而就，更不可能默默無聞，此人莫不是從仙界而來?

無論眾人如何猜想，裴遠已然站到了弘法和尚面前，後者雙手合十，口喧佛號，目光平靜。

裴遠道:“大和尚，你不怕麽?”

弘法和尚面無波瀾，坦然道:“怕！老僧枉活了一百二十歲，依然無法參破生死，自然是畏懼死亡，但以閣下的修為，怕又有何用?”

裴遠笑道:“說得不錯。”

“只是老僧很奇怪，閣下為何要殺他二人?”

這也是在場眾多勢力的疑惑。

裴遠歎了口氣，幽幽道:“我有搜魂之術，可以直窺人心，在他們二人腦子裡，我瞧見了許多讓人不快的事情，像這樣的人，沒資格被我送去成仙。”

“原來如此。”弘法和尚面上浮現出一絲波動:“那麽閣下打算怎麽送我成仙?”

“那就得看你這和尚是不是個好和尚了！”

嘭！

裴遠一掌按在弘法和尚頭頂，兩三個呼吸之後，他笑了笑:“你運氣不錯，是我送走的第一人，希望你路上也是一樣的好運！”

說話之間，裴遠掌心真元浮動，分化成絲絲縷縷的氣勁灌入弘法和尚體內。

弘法和尚周身氣息肉眼可見的暴漲起來，進而與天地交融，誘發了某種奇妙的變化。

轟隆！

長空劇震，一道厲電綻裂開來，裹挾著沸騰的氣流，形成一個猶如門戶般的漩渦，龐大是吸引力朝著下方湧動，將裴遠，弘法和尚二人罩定。

裴遠體內兩道氣機沉浮，凝成陰陽魚之象，封鎖真元，凝立不動。

而弘法和尚卻是騰升而去，如乳燕投林，如魚躍龍門，身形箭矢般進入那道漩渦之門內，眨眼間消失不見。

裴遠全神感應著，他在弘法和尚身上留了一道神意，能夠感應到弘法和尚在進入漩渦之門後，依然有著生命跡象，只是隨著門戶消散，感應也是中斷了！

這已經是好消息了，至少代表入了那門戶後，前面幾個呼吸並無危險。

當然，一個樣本還不夠。

裴遠又盯上了司空玨，關侃兩人，身形連閃之間，兩人原本相隔近百丈，突然之間身不由己的飛起，已然站在了一起，頭頂都被一隻手掌按住。

兩人聽了裴遠和弘法和尚的交談，已然明了他要做什麽。

依舊未曾從弘法飛升的驚人場景中回過神來。

這方天地雖不乏成仙之人的記載，但那是數千年的積累給人的錯覺。

正如王朝有盛衰，成仙似乎也有規律可循，往往一位成仙者離去之後，就像是攫取了這方天地的巨大氣運，隨後必然是百年乃至更長時間的沉寂。

以燕行空的武學修為，絕不會比過往成仙者弱，但他想要成仙，卻還得邀聚天下高手，冀圖借眾多高手的壓力飛升。

正因為上一位成仙者靈台大師離去也就百來年，天地間的運數尚未恢復到巔峰，時機不到！

而燕行空不願意空耗時日等待！

畢竟他已進無可進，即使多等數十年也不可能讓修為更上一層，反而會消磨意氣。

可見成仙之艱難。

現場眾人幾乎失去了言語能力。

舉手投足之間，送人飛升，如此能為簡直是匪夷所思，聞所未聞，前一刻之前若是有人告訴他們這件事，他們只會覺得對方是瘋子。

而現在場內各方勢力的武人，覺得自己也快瘋了。

“裴大哥是神仙下凡嗎?”裴玉寧，裴玉霜雙目失神，喃喃自語。

裴遠神意探入司空玨，關侃腦海，頃刻之後，隨著裴遠真元灌入，司空玨，關侃二人亦是氣機暴增，穹天再次匯聚漩渦，將二人吞入其中。

裴遠凝神感應，這次甚至不惜耗費了0.2份燈油，在漩渦門戶消散之後，依舊有著若有若無的感應反饋。

現場眾人武人已經麻木了，成仙這麽容易麽?古往今來的巔峰大世，也不過是一個時代兩位成仙者罷了，而今日就在他們眼前，三人已經破空而去了。

同時一些志誠於武道，也抱著成仙之望的宗師高手念頭轉動，臉色發白，一天之內出了三位成仙者，豈不是說以後的兩三百年怕是也無人能成仙了?

他們期盼的望向裴遠，希望自己也被挑中，裴遠卻瞧向了燕行空。

燕行空神色凝重，緊緊盯著裴遠，他渴望成仙，一生都追逐著武道頂峰，更想前往那未知的天地。

但是燕行空縱橫半生，自有一股傲氣，絕不願意如此憋屈的被人送走。

“縱然是飛仙，也不能強迫我燕行空，來一戰吧！”

燕行空伸手一抓，人群之中一道流光劃破，清光閃爍，他掌中已多了一口長劍，長劍晃動，“唰”的刺入虛空，宛如飛星墜落，點殺向了裴遠眉心。

“好！”

裴遠一指點去，長劍崩碎，他的手指也同時點在燕行空眉心，後者軀體僵直，臉上露出不甘之色，周遭各方勢力高手以及魔宗之人都是震駭無比。

哪怕早有預料，也沒想到威震天下數十年的燕行空也敵不過‘飛仙’隨手一擊。

燕行空的記憶暴露無遺，這是一個行事風格近似於他的人，不是好人，也不是純粹的壞人，手下染血諸多，但卻都是江湖廝殺。

呼啦！

裴遠放開自身氣機，強大的真元猶如火山噴發，轟然襲卷天幕，天穹都好似顫抖了一下，整個金頂山峰飛沙走石，積雪崩落，那些武人駭然色變，紛紛退避。

“裴大哥！”裴玉霜，裴玉寧被青松，綠竹護衛著，向後跌退之際，似乎知曉這是最後一面，大叫出聲。

裴遠屈指一點，一道無形意念凝成，將得自金堂楊的一門玄胎法分別打入裴家兄妹腦海內。

裴遠凝目瞧向蒼穹之上，隱隱有些奇異感應，知曉這方天地會隨著他們離去，武道之路或許會沉寂數百年，這是他惹出來的因，是以留下玄胎法，想瞧瞧能結出什麽樣的果。

漩渦凝成，門戶洞開！

裴遠伸手一抓，裹挾著燕行空投入門戶之內。

地面之上，又有幾道身形騰起，一個個顯露出宗師之境的修為，企圖趁著門戶未曾關閉，闖入其中，只是剛一腳踏進門戶，瞬即發出巨大的慘叫，從天空跌落下來。

這也駭住了其他蠢蠢欲動的武人。

眨眼間，風消雲散，宇內澄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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