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一年冬天的那場雪下的特別大，雪花從放寒假的頭一天開始下，直到班級開完散學典禮，領完寒假作業也沒有能停下來。漫天飛舞的雪花好像約定一樣，沒有一片當逃兵，也沒有一片片飄走，不管輕重的在暗暗的天空上狠狠地砸向大地，如果站在雪地裡穿好衣服，沒多久你就會變成一個活生生的雪人，沒有一點可以懷疑的。楊樹和冬青樹早已被雪緊緊的包了個嚴實，看不出一點樹的樣子，隻覺得是片白或是一團白。路上也是被雪掩蓋的結結實實，踏上去有種沙沙的聲音，好像踏在沙子上面稍不注意，便有雪灌進鞋裡，前面人走出的腳印還沒來及分辨，便又是渾然一體的白色，為了避免雪弄濕了棉鞋或跑或跳，最後也逃不了弄濕的宿命，不過是在蒙蒙雪地裡多了一些雜亂的痕跡，給灰暗的天空注入了些許生機，也就是忙亂的熱鬧。

　　中午吃飯的時候，住校的學生們就到宿舍把自己的被子捆好了，下雪的原因蛇皮袋成了緊俏物質，尤其是帶塑料內膽的，沒有蛇皮袋的也到處尋找一塊不爛的塑料布，把被裹在裡面，緊緊的包嚴實了，等待著下午班級開完會回家。下午的雪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絲毫沒有變小，反而越下越大。開完會已經有些時間了，憋不住的學生開始三五成群的，扛著自己的被，頂著北風和睜不開眼的雪花向校外走去。挪的很慢，看上去堆堆移動的白色，逐漸融入遠方，直到沒有了一點痕跡。大家都想著回家，在學校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食堂的人都走了，存在的兩家小店方便麵好像已經不多了，雖說回家有點艱難，但無異是一種好的選擇，不會餓到肚子，對於正在長身體的高中孩子來說，餓肚子是最難以忍受的事情，即便回家的路有些難，但信念在心中不變而是愈堅。不住校的早已回到家了，宿舍裡的人也漸漸地少了，只剩下幾個路遠點的需要坐汽車回家的，聚在一起想著會不會有汽車，討論著如何回家，祈禱著雪早點停下。

　　鄭直勇沒有參與聊天，他靠在宿舍的門框邊，看著灰蒙蒙的天空，時不時撥弄被風夾著雪花弄濕的頭髮，然後用嘴裡吹出的白氣，好像是妄圖吹乾那有點稍長的劉海，可是總是不成功，劉海卻越來越濕了貼在額頭時間越來越長，也越來越牢固很快就吹不動了。他好像是滿腹心事又好像是百無聊賴，絲毫沒有被身後同學的聊天熱情所打動，只是看著天空發呆，好像是在天空裡尋找什麽。天色越來越暗了，他突然間的從門框變離開，抓起床上的蛇皮袋，背在身上跟同學們說了聲走了，便鑽進漫天的雪花裡，尋找著一點點痕跡，向街上走去。雪下的還是那麽大，街道是柏油的前面走的痕跡，很快被雪掩埋，看不到路徑，只能靠街道兩邊淒涼的法梧，才能確定沒有走到路邊，只能低下頭把被子扛在頭上，來抵擋一些風雪，眼才能看到那些梧桐樹。前面人走過的痕跡裡是硬的，那是腳踏上去，雪會化一些不過瞬間就會凍上。鞋底是薄的，即便是棉鞋也很快就濕透了，踩到硬的冰上有點麻，不過很快就消失殆盡，因為下一步已經踏出。鄭直勇一點都不敢怠慢，拚盡全力的頂著風雪，加速向汽車站方向移動。沒有感覺到冷，反而覺得身上出汗了。原來十多分鍾的路，不知道走了多久，是半個小時還是更多些，他心裡沒有記錄，只是覺得路是那麽的漫長。心裡期待著還會有客車，不然的話他真的不知道是回頭返校，還是往前走回家。口袋裡的五塊錢被他捂的死死的，

好像生怕被風刮走一樣，每走幾步就摸摸，這也耽誤了很多時間。但他知道不管是有沒有車，這五塊錢都是他的生活來源。即便是回到學校也需要買吃的。公路車的汽車站看不到一個人，只能聽到風聲，他站在路邊，看到公路上還有黑色的車轍印，他知道還有車在開，不過不知道有沒有公共汽車了，別的車是不會帶他的，這他是相當明白的， 平時都沒有搭過別的車，別說這麽大的風雪。他把被子從頭上拿下，放在腳的旁邊，任憑風雪像刀一樣的吹在臉上，很快也就麻了，跺腳跳動的頻率也多了起來，只有動才能把身上的雪抖下來，也可以讓開車的司機能夠看到。他期待這車能夠快點來，坐到車上即便是慢，沒有風雪也會覺得好受許多，比起在雪地裡那是強百倍。天漸漸的暗了下來，鄭直勇知道時間已然是不早了，除了一會過去一輛慢行的卡車之外，絲毫沒有公共汽車的影子。他不免有點開始煩躁了起來，也對剛才的離開學校有了些許懊惱，不過他是的確想離開學校，這個念頭已經很久了，只不過一直沒有表達而已。他恐懼這個高中，學校好像一個怪獸一樣把他咬在嘴裡，不吞噬也不吐出，就這樣懸在嘴上，來回的搖晃，沒有依靠也看不到救兵，只是覺得怪獸好大，大的超乎他的想象。這是開學以來，鄭直勇做的最多的一個夢，每次都會被驚出一身冷汗。他想逃，但逃不掉，從進入這所學校沒有多久便有了這種念頭，他知道自己堅持不了多久。虧了奶奶不知道從誰家，拾了一個曾經很洋氣飛行員樣式的皮夾克，袖子破了毛領還在，奶奶用針縫上給鄭直勇穿，別人也看不出來是一個二手的皮夾克，都說好看。在這樣的天氣裡起了很大的作用，擋水又滑雪。直勇真要感謝曾經不知道陪誰輝煌過的皮夾克！讓他在這麽大的雪，裡等那不知道會不會來的公共汽車，沒有感覺到太寒冷，皮夾克上面是積不住雪的，在白色的世界裡鄭直勇便顯得突兀一些，不得不說直勇是幸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