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整個魔核科技已人去樓空，唯留下六組所在位置頭頂兩盞燈還亮著，燈下兩個人用各自舒服的坐姿或躺姿，在窗外蟬鳴的和音下有一句沒一句地閑聊。

　　還有半個小時，陸啟和陳智就能拿到他們想要的第一個最重要的數據，次日留存。

　　14號開服進入了遊戲的玩家，如果15號依然有登錄行為就會被記作次日留存，所以要到等到16號零點才能拿到。

　　曾有過項目組將開服時間定到晚上23:59，然後次日留存高達99%，或者也有的自己魔改了算法算出200%多的次留，他們還得意洋洋大發通告四處宣傳引流，然而普通玩家看不懂是高是低，業內人士眼裡又已被列入非正常人類行為圖鑒淪為笑柄。

　　這次測試本就是觀察留存為主，付費為輔，畢竟以玩家這幾天能衝到的等級，後面還有不少付費點尚未開啟。

　　陳智讓項目組其他人都先回去了，這幾天大家都很累，就他和陸啟兩個人等著就行。

　　“一年了……”陳智把雙腳抬到辦公桌上，辦公椅發出嘎吱的響聲:“你知道我一開始對你是不太滿意的吧。”

　　“這哪兒能看不出來。”這一年裡其實陳智也批評過陸啟好幾次，主要是在項目剛開始的那段時間，有私下裡吃飯時候的建議，也有公開的場合的訓責。陸啟自然也有放不下臉的時候，只是以他的性格，更多地會去反思自己是不是真的沒做對，問題又有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而後來陸啟也慢慢成長為能獨當一面的角色，陳智才把越來越多的東西放心交給他。

　　“你還咱倆第一次見的那天嗎，面試的時候我問你的問題。”

　　“你說那個啊……你問我要怎麽設計一個普通小怪的攻擊邏輯。”陸啟想了想道:“仇恨值，警戒范圍，單獨設計的所有普通怪物通用技能包調用，普通攻擊也包含在裡面，技能釋放冷卻和優先級……當時我好像這麽回答的吧。”

　　“你還記得挺清楚。”

　　“那天我很高興啊，你離開後人事過來跟我談薪資，我工資翻倍了。”

　　“看得出來……你可能不知道你離開公司的時候我在樓上一直看著，揮著拳頭連蹦帶跳的，真是朝氣活潑。”

　　“你這樣說出來倒有些尷尬了，不過說實話……現在想起來真的也有點懷戀那時候的少年意氣。”

　　“那時候我還以為我撿到寶了，看你答得順溜還以為你思維清晰邏輯縝密，很會做系統。”陳智笑了笑:“我當時就想找一個文案系統都能做的來著。”

　　“結果我進組後做的第一個好友系統就翻車了……”陸啟也忍不住笑了。

　　“誰會刪除好友就直接加入黑名單啊，都不知道你當時怎麽想的，你的思維真是發散到一定境界了。”

　　“你後來還跟我說策劃有邏輯型的，也有發散性的，各有各的優點，我總覺得這安慰有點太刻意。”

　　“這話倒是真的，不過對現在的你不適用了，感覺現在就沒你不會的東西……誒，說實話，你投簡歷了嗎?”陳智突然問。

　　“《審判啟示錄》拯救計劃”在陸啟運籌帷幄下確實進行得非常順利，但最終結果還是誰也說不準，項目組裡不少人也一邊奮力一搏，另一手也投著簡歷開始撒網，實屬正常。

　　陸啟反問:“你就不問我跟不跟你去錢塘?”

　　陳智搖搖頭:“我倒是想，不過好幾個製作人在爭這機會，

爭鋒名氣大所以競爭對手也厲害，我估計難。”忽的又起身，看著陸啟道:“而且就算他們選了我，我那邊兒肯定也容不下你了，真的，魔核也容不下，你現在完全可以去那些一線的大廠擎火啊雲海山啊去試試。”　　陸啟道:“你當我不想啊，那些公司對學歷卡得太死，我又沒什麽璀璨輝煌的履歷。”

　　陳智也是真挺關心他:“托米呢去不?我那邊兒還有幾個認識的中層管理，嗯……不過做低齡遊戲對你來說也屈才了。”

　　“差不多行了，過十二點了。”

　　陳智一個激靈坐直了身子，看了眼時間:12:03，他有點不敢自己操作，猶豫了一下後眼神炙熱地問陸啟:“多少?”像個賭徒。

　　不過看陸啟的表情，懸著的心就慢慢放了下來。

　　陸啟也沒賣關子，輕聲道:“63%。”

　　他原本以為陳智至少在跳起來，揮拳頭，爆粗口三個選項中至少佔一個的，但陳智卻沒表現出任何激動，他看見對方又癱倒了下去，然後雙手合十，高高舉起，放在額頭上， 呼出沉重的氣息。

　　這時候陸啟才真正意識到陳智所承擔的壓力不只是在遊戲，製作人便得把整個團隊扛在肩上，也包括他們的生計。

　　陸啟沒繼續說話，總要給別人的情緒留一些空間。

　　14號那天有382個帳號進入了遊戲，而截止到剛才，這382個帳號中有241個還沒有流失。

　　這數據真的很高，高到他為自己制定了正確策略而欣慰之余，甚至還有些擔心老板會睜大了眼睛說真的嗎，我不信。

　　確實如此，這數據是有一定水分的，小量級，非常精準定位的用戶群體，輕松的氛圍，參與首測的優越感，還有大量陪聊陪玩團，如果放正式運營以後，可能再不會有任何一次新服能具備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但至少，六組沒有作弊，這個數據是真實的。

　　加上此前已經得到了首日17.2%的付費滲透率和23.2元的ARPU(平均付費金額)，陸啟和陳智都清楚，作為一家遊戲公司，一家想涉足端遊的遊戲公司，大老板不可能不感興趣。

　　“我明天早上就蹲總經理辦公室門口等著。”陳智一邊說著一邊關機起身，動作敏捷迅速，看得出來他一秒都不想繼續待在這辦公室。

　　“那我先回去睡了，地鐵沒了，打車費得給我報銷。”陸啟也關閉了電腦。

　　“睡啥啊，走，先吃宵夜啊，瞧你那樣兒，我請。”

　　“我是真困。”

　　“不許困。”

　　陳智這時候才有了作為上級領導的自覺，拖著陸啟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