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8章 動員
  慶長三年8月28日傍晚，近江國滋賀郡、栗太郡的民夫完成一天的秋收勞作，拖著疲憊的身軀打算回到家中休息。

  農夫們三五成群的向著村落走去，路上還在互相慶賀著今年的豐收，又或者調侃著遠在西國的戰爭。

  “我聽說東面市川原村又被征召了一次士兵，如今整個村子的秋收都被耽擱了。好像是西面那邊的戰況吃緊啊。”

  另一名農夫將鋤頭扛在肩膀上打趣道：“還好我們不是關白殿下的藏入地，我們不在征召的行列之中。”

  “你還別說，聽聞隔壁村的翔太就去了一次八幡町就被強征入伍了。就算他聲明自己是豐春家的農民，那邊的老爺也沒有理會啊。”

  兩人唏噓著同伴的殘酷經歷，好不容易回到村子裡，卻發現此刻的村子氣氛有些訝異，村子裡面來了一些素未蒙面的陌生人，用騾車拖著大量的物品。

  戰國時代貨物運輸的普遍方式都是人力，能夠用上畜力的要麽是大名的小荷馱，要麽是豪商的商隊。

  “這年頭也就只有這般豪商才敢到處行商了呢。”一位農夫調侃的話音未落，就被同村的長輩叫住“健太、和吉，村長找你們，快去村長家去。”

  “好的好的。”其中一位農夫回應道“我放下農具洗漱一番就去。”

  誰知來人帶著幾名五大三粗的男人上前，直接接過他們的農具說道“村長找的急，現在就去，這位大人會陪著你們去。”

  由於天色昏暗的緣故，兩人這才看清同村人身後的兩個男子臉上冷峻異常，而在他們的腰間各自懸掛著一套武士刀。

  自從秀吉下達人掃令（身份統製令）以來，明確規定了普通人不能擁有佩刀的權利，這就說明在他們面前的兩人一定是武士階級。

  “大人。”這個時候的平民見到武士是非常惶恐的，他們將農具仍在一旁跪在在地上向兩名武士行禮，但是武士們並沒有在他們面前耀武揚威，而是將他們兩人扶起之後半推搡著向村子中間村長家的空地走去。

  等到他們來到空地的時候發現這兒已經聚集了一百多人了，男女老少都有，廣場的周圍是幾名披盔戴甲手持長槍的足輕守在各個路口。

  “不會是前線戰況不利，征兵征到我們這裡來的了吧？”那名喚作健太的同伴用肩膀捅了捅一旁的同伴說道“伱看到剛剛送我們來武士一幅胸口的家紋了嗎？是桐紋哎，就和前幾日關白殿下的軍勢路過的時候的旗指物是一樣的。”

  他身旁的同伴和吉沒有心情和同伴打趣，與健太不一樣的是他剛剛完婚不久，妻子剛剛懷孕。

  在人群中穿梭的和吉好不容易找到自己的父親和妻子，才安慰了幾句話，隨著周圍人群的聚集廣場內也變得人聲鼎沸起來。

  這個時候作為村長的老者帶著兩名武士從屋子中出來，在火把的照明下伸手示意村子裡的人安靜下來。

  隨著廣場內趨於安靜，村長開口對著村民說道“我們的主公，關東的豐春殿下已經下達動員令，一切按照軍役帳來。我們村子是大村，要出鎧武者三人、甲胄持二人、槍持二人、馬伕二人、小荷駄二人、草履取一人、挾箱持一人、立弓二人；隨員共十一人。”

  村子的話音剛落，廣場內就引起了軒然大波。

  雖然軍役帳年年編制，農夫們也知道自己需要為自己的領主出征的義務。

  雖然這幾年外面確實都不太太平，朝鮮戰爭已經大了5年多了，周圍村落受征召的人絡繹不絕。

  但是作為秀吉賞賜給小八郎和菊姬的恩養料和化妝料，近江兩郡卻是先後有7~10年沒有受過征召戰鬥了。

  最關鍵的是，相比較豐春家在其他的地區實行的改革，近江兩郡依舊保留這戰國時候的管理體系，郡司根本不會下管到下面的村子，更別說每年分批次進行軍事化訓練了。

  秀家之所以沒有在近江進行改革，就是因為這裡太靠近京都大阪了，若是讓秀吉知道這裡兩郡的百姓每年都是動員軍訓，猴子怕是要睡不著覺了。

  甚至在配合秀吉進行刀狩令的時候，這兩郡搜刮的最是徹底，別說刀劍了，就算是竹槍弓箭都不會留下一根，甲胄更是被要求全部上繳。

  而這也是秀家這麽多年來從沒有在兩郡動員過軍勢的原因，久而久之這裡的百姓是整個近畿地區出了名的和平。

  但是沒想到今日突然受到動員的命令，就差不多相當於每6戶要出1人。

  這些還無所謂了，但是你征召我們作戰依照規矩我們是要武器鎧甲自備的，當年這些東西都收了上去了，現在你讓我們去哪裡準備？

  長槍實在沒有用竹槍、木槍綁上鐮刀代替也就算了，可是這鎧甲又去哪裡搜刮呢？
  最關鍵的是，他們這邊很多人有近10年沒有打仗了，經歷過戰爭的人都一把老骨頭了，而二十幾歲的年輕人普遍都沒有經歷過戰陣，連一點訓練都沒有，甚至連號令頭聽不全，你讓他們怎麽去打仗？
  也許是看出了村民們躁動的原因，村長再次壓製主眾人呱噪的嘴說道“我已經與這幾位大人商量過了，人由過去受召過的人參加，所有的武器、具足，大人們都會提供的！”

  村長話裡的意思，受召的人得是此前參與過戰爭的，但是這裡面最早也要追溯到小田原之戰啊，這都7年過去了，最年輕的如今也已經大20了，這在日本戰國時期已經算是中年人了。

  這話裡的意思就是要盡可能的讓上一輩人參戰，村子裡一共80幾戶，出15個人似乎並不困難。

  於吉掃了一圈周圍的村裡的長輩，25~40歲年紀的男丁就有20來人，應該征召不到自己家。

  很快11個人就被選了出來，都是健壯的中年人。

  雖然軍役帳上要求他們出鎧武者3人，但是他們村子已經有近10年沒有摸甲胄了，這裡也一直沒有受封的武士，都是由奉行代管的和平村落，現在去哪裡找3個鎧武者？
  但是很快他就看到村長的兒子身著一套武士具足走到了他的父親面前說道“阿彌陀叔，我父親想要你陪著我一起去。村子裡確實找不到鎧武者了，您是當年我父親的甲胄持，跟我父親出戰多年，父親說你經驗豐富，煩請您再隨我出戰吧。”

  和吉和夥伴健太今年都才17歲，戰爭似乎隻停留在他們的童年中，從他們長大開始近江這塊地就相對和平。等到他們8歲左右的時候，他們就劃給了菊姬夫人為化妝料，從此再也沒有受過征召。

  但是和吉的長兄過去是死於戰爭的，望著已經年逾50的父親，他記憶中的父親這才出現，好像他父親確實有一段時間身著足輕甲胄出去的經歷，而他的長兄過去就是受召入伍最後戰死了。

  年邁的阿彌陀看向站在高台上的那個兒時的玩伴，他在戰爭中斷了腿早早的就已經退了下來，都快忘了他是武士的身份了。

  從老夥計的眼神中看都一絲堅定的阿彌陀歎了一口氣，無奈的答應說道“好吧，我隨你一起走。”

  “父親！”和吉一把握住身旁父親的手說道“你要受召出戰嗎?”

  阿彌陀看向自己的兒子說道“這是我們作為豐春家領民的命運，只希望這是最後一戰吧。你還年輕好好的在家裡看好阿漆和你母親（和吉妻子）。”

  望著父親遠去的背影有些迷惘的和吉，不知是下了怎麽大的勇氣，撇開妻子牽向自己的手走出人群跪倒在村長和那名武士面前說道“老爺，我父親年紀大了腿腳不利落，讓我代替父親去吧。我年輕力氣大，鋤地是一把好手，殺人也絕不再話下。”

  他的話音剛落，就引起面前武士的一陣哄笑，那名武士蹲在他的面前笑著說道“你可知道鋤地和殺人是兩回事。”

  村長也說話道“此戰要的是熟練的足輕，和吉你沒有上過戰陣，也沒有受過訓練，你去做什麽。”

  和吉的父親阿彌陀也對自己的兒子訓斥道“快回去，你出來做什麽？”

  但是和吉好似腿被釘在了地上一樣跪著不起來，雙手握成拳頭鼓起勇氣說道：“如果我阿耶一定要去的話，那麽請讓我一起去吧，讓我照顧在我阿耶身旁。”

  “胡鬧，你以為戰爭是你們過去的玩鬧嘛！”和吉的話音剛落，村長就開口數落道“快給我退回到隊伍中去，等下對你們另有安排。”

  “不！我要同我阿耶在一起，我也可以打仗。”

  村長完全是出於好心，畢竟戰爭不同於兒戲。

  他們小時候還好說，隨著鐵炮的普及，武士們在戰場上的生存率一直在打折扣，更別說足輕了。

  但是和吉的態度確實感染了村長一旁的武士，他笑著說道“很好，很有精神，我很喜歡你，跟上來吧！”

  那名武士的話音剛落，村長和阿彌陀想要勸說，但是都被武士打了回去。

  眼看和吉即將和他的父親一起出陣，躲在隊伍中的健太也跑了出來說道“那麽我也要去！”

  看到健太出來的村長一個頭兩個大，現在的小年輕怎麽這麽喜歡打仗啊“健太，你又出來做什麽！”

  “我的父母都死了，村子裡沒有什麽親人，我是吃百家飯長大的。村子裡就和吉和我最要好，和吉去打仗了難道就把我丟下嗎？和吉去我也要去！”

  不等村長拒絕，一旁的武士就已經開口說道“很好，就是這樣！一起來吧！孫次郎村長管理村莊有方啊，等到了需要的時候，居然有這麽多好男兒受召。我一定會將這裡的情況上報給我家大人，當他轉告給大殿殿下，好好的給予你們村子獎勵！”

  武士都發話了，作為村長的孫次郎自然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能由著兩人入對，於是整個隊伍就由既定的15人變為了17人。

  但是村長並沒有因此解散村民，而是要求村子裡的男女老少全部收拾行囊前往最近的草津城去避難。

  這樣的一幕幾乎在近江兩郡的各個村子中發生，作為小八郎和菊姬麾下的領地，由秀家代管的兩郡在和平了近10年之後突然收到了征召的命令。

  有所不同的是，栗太郡百姓會聚集至草津城內，而滋賀郡百姓會前往大津城避難。

  他們將配合真田信繁的2000上野眾一道，配合淺野幸長負責對湧泉寺的控制工作。

  整個近江8萬石將會征召出2500人左右的兵力，再加上真田信繁的上野眾總兵力達到了4500人，若是再算上淺野幸長的兵勢也達到了9K之數了，若是再拿不下湧泉寺，都可以洗洗睡了。

  秀家在制定這項計劃的時候，就已經考慮到這邊的百姓缺乏訓練和戰陣，裝備也不齊的情況。

  武器這邊秀家可以從細川家武庫和大津城武庫中調撥，但是甲胄確實沒有幾領。大量的腹卷、胴丸等低級甲胄都被秀家送到朝鮮裝備仆從軍去了。

  看著深夜聚集在自己面前的2000多人，真田信繁真的是一個頭兩個大。他自然是為他們身上空蕩蕩的甲衣而頭疼。

  這樣的一隊部隊要跑去和220明豐臣旗本和黃母衣眾作戰，恐怕對面一輪箭羽射擊就得倒下百來人來。

  真田信繁沒有辦法，只能讓人去將百姓家的門板拆下來臨時改成三兩人公用的木楯，當然百姓也不可能任由他拆自己的門板，都是答應會給予賠償之後才落實的。

  古人的生活作息其實很準時，原本天色昏暗之後基本上都入睡了，可是今日的近江兩郡卻格外熱鬧。

  除了大津城下聚集的半萬之卒之外，大津、草津兩城也因為聚集了兩郡百姓而有些喧鬧。

  作為南笠村受征召的兵士，和吉與父親等人來到大津城內，因為村子受召了17個人，直接被分為兩個組，組頭分別是他們村長的兒子孫次郎和當初帶著人來他們村子召人的武士擔任。

  他與父親都成為了孫次郎的部屬。作為武士的孫次郎好不容易討要道一件腹卷和額擋，想要將其交給阿彌陀穿戴。

  可是阿彌陀直接將這身好不容易找來的甲胄交給了自己的兒子，用他的話說就是我只是持旗眾，用不著用不著這些，和吉要和大人你上戰場衝鋒，你們穿戴就好了。

  盡管大家都沒有吱聲，但是大家都看得出這是一個父親對自己兒子的愛。

  折騰到晚上三更天，這隻承平已久臨時征召的軍勢這才稍稍整訓完畢，隊伍中的年輕人似乎對著戰爭有著特別的渴望，只有老人看著自己身上的隻衣片屢流露出凝重的神情。

  但是條件就是這個條件，當初秀家為了不給秀吉太大的威脅感，可是對著緊挨著京都的兩郡死命削弱的，現在領內除了武士家有自己留著的甲胄和刀劍，找不出像樣的武具也只能自己挨著受。

  好在秀家在出發之前曾經安撫過真田信繁，等拿下了京都二條城和勝龍寺城之後，就會將裡面的武庫開放給其裝備。

  要知道作為京都最主要的武備所在，二條城在秀吉將政治中心遷往聚樂第之後就一直作為豐臣旗本的駐地，裡面的武備必然儲備頗多。

  而勝龍寺城作為京都與大阪之間連接最重要的城池，這裡平時也會儲存不少的軍備，只要一切順利的話，組織起一直全副武裝的大軍不成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