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之中,樂師奏樂,舞娘起舞。
重重煙霧彌漫之中,有美酒佳肴,玉盤盛起水果。
徐壽輝笑得合不攏嘴,他好久沒有這麽高興過了。
這半年來,前線戰事全部交由大元帥倪文俊負責,大小事務都可由大元帥做主,而他則是躲在這都城之中,過著他的小日子。
他幾乎每一個月都是在宴會之中度過的,三天一大宴,兩天一小宴,每天都和女兒女婿把酒言歡,那日子不知道過得有多痛快。
這一日,他又在宴請賓客,所有人都喝得醉醺醺的。
他也醉得分不清現實和夢境了。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傳令兵未經通傳便擅自闖了進來。
這一舉動也將徐壽輝的興致弄得煙消雲散。
他正想發怒,一旁的陳友諒勸住了他,說道:“也許真的是有急事,陛下看過這份書信之後,再懲罰他也不遲。”
徐壽輝點了點頭,對於這個女婿他還是十分滿意的。
他暈乎乎地接過了書信,上面的字好像變成了會動彈的蝌蚪一樣,他搖晃了一下腦袋,然後揉了揉眼睛,這才勉強看清楚了書信上的內容。
他的臉色一下子就變得蒼白起來,書信也隨之落在了地上。
他喃喃自語地說道:“不可能,怎麽可能呢?明明這半年來都是捷報連連啊?”
他不明白,因為這份書信是加急公文,裡面的內容說的是守軍節節敗退,連失城池,現在敵軍就快要攻到蘄水縣城來了。
這半年來,大元帥少有書信送來,每次送來的還都是捷報。
漸漸地,徐壽輝也就放任自主,讓大元帥為他打拚,他自己則是索性做個甩手掌櫃。
現在,東窗事發,他一臉激動地對著那個傳令兵問道:“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告訴朕,現在外面是什麽情況?”
傳令兵顫抖著跪在地上,一邊磕頭,一邊用歇斯底裡的聲音說道:“元軍已經攻破了最近的一座城池了,現在距離我們這裡已經不足百裡了,皇上!”
傳令兵用盡了所有的力氣發出了他這一生最後的呐喊,然後他終於因為過於疲憊,倒在了宮殿之中,氣竭身亡。
這個傳令兵的死似乎是喚醒了徐壽輝僅有的一絲清明。
他立刻傳令讓人急召大元帥入宮。
可惜他的禦令還沒有來得及發出去,外面黑壓壓一群人就衝了進來。
這些人都是昔日與他生死與共,打拚江山的將軍們。
現在他們一個個凶神惡煞,滿面狼藉。
鎧甲上沾著鮮血,看上去像是地獄中的惡鬼一樣。
“幹什麽?你們這是幹什麽?”徐壽輝怒火萬丈地說道,“你們是要造反啊?”
為首的那一將軍冷笑一聲,然後對著外面一揮手,說道:“把他帶進來。”
說完,兩個士兵押著一個被五花大綁的銀甲將軍走了進來。
那個被押進來的人正是大元帥倪文俊。
看到這一幕,徐壽輝驚得連退三步,口中念道:“反了,真的反了。”
“皇上隻知歌舞取樂,宴請賓客,可知道前先將士浴血拚殺,苦不堪言?”那將軍冷笑著質問道。
他看了一眼那些躲在柱子後面的樂師和舞娘,心裡更是對徐壽輝多了幾分不屑。
“朕待你們不薄啊,你們為何如此對朕?”徐壽輝還是不甘心地說道。
“不薄?”那將軍心中生出一股難言的淒涼,
他伸出手將塞在大元帥口中的破布取了出來,說道,“請大元帥向皇上述說一下你這半年來都做了什麽好事。” 倪文俊跪在地上,低著頭,一言不發。
那將軍見狀,說道:“既然大元帥不好意思說,那就由末將來說好了。”
說完,他上前幾步,逼近了皇帝,目光灼灼地說道:“半年以前,副元帥帶領我們一路殺敵,將士們更是士氣高漲,本來只要繼續由副元帥帶領我們,不出五年,我們就可以攻入大都,擊殺元帝。”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陳友諒,歎了一口氣,說道:“誰曾想到皇上你居然用大婚之名召回了副元帥,並且不讓他回到軍營裡。”
“於是我們由落到了這個人的手裡。”將軍咬牙切齒地說道。
“您知道他都做了什麽嗎?”將軍冷冷地問道。
“大元帥告訴朕他已經從陳將軍的作戰方式中學會了如何打仗,所以朕才會將大軍交給他。”徐壽輝理所當然地說道。
那將軍聽完這話之後,不由得歎了一口氣,說道:“他要是真的學到了,就算只是學到一些皮毛也好,可是他的方法就和半年前一模一樣。”
“可憐那些為皇上戰死的弟兄們,他們到死都不能為自己申明冤屈。”將軍眼含熱淚地說道。
“這一切都是皇上你的好元帥造成的,他不辨是非,打壓有識之士,更是剛愎自用,絲毫不肯聽我們這些將領的話。”將軍說道,“所以我們才會一敗再敗,落得今天這步田地。”
“你騙了朕?”徐壽輝來到了倪文俊的面前,質問道,“朕是那麽的信任你,你居然敢騙朕?”
一旁的陳友諒看到這一幕,搖了搖頭,然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倪文俊的頭垂得更低了,讓人看不清他的臉。
他的沉默和不辯解使得一切問題都有了答案。
只見徐壽輝面色蒼白地捂著胸口,然後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陳友諒連忙上前扶住了他,徐壽輝強撐著說出了他陷入昏迷前的最後一句話。
“大元帥負朕,把他。。。。。。”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便兩眼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他當然不會知道當他昏迷之後,那個跪在地上的銀甲將軍忽然抬起頭來看了他一眼,那個人根本不是倪文俊,而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士卒而已。
陳友諒看了一眼昏迷的徐壽輝,眼神變得冰冷起來,他說道:“眾將聽令,立刻去執行皇上的諭旨,將大元帥倪文俊收押。”
眾將紛紛說道:“謹遵元帥吩咐。”
“還有,所有的士兵立刻撤回蘄水城,拋下輜重雜物,立刻準備啟程。”說到這裡,他歎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我們要準備棄城而逃了。”
說完,他立刻將徐壽輝退給站在一邊發愣的公主。
然後大步地走出宮殿,拔出佩劍。
這一刻,他等得太久了。
兩個時辰之後,元軍攻破了蘄水城。
天完王朝徹底崩塌,徐壽輝的皇帝夢也在這一刻如泡沫般破碎了。
待元軍主力攻破這座小城之後,他們驚訝的發現裡面已經空無一人, 留下的只有帶不走的大件和糧食軍械。
由此可見,此次逃亡是多麽的倉皇急促。
而事實也是如此,徐壽輝躺在馬車上,十萬將士緊隨其後,他們匆忙逃出了蘄水城,一路上丟盔棄甲,狼狽不堪。
當徐壽輝緩緩醒來的時候,身邊只有陳友諒一個人。
他緩緩地開口問道:“大元帥呢?”
“已經按您的吩咐收押了。”陳友諒淡淡地說道。
的確如此,當遠在前方抵抗元軍的倪文俊收到這份命令的時候,感到不可置信,他不知道皇帝為什麽忽然要奪去自己的兵權。
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雖然滿心疑問,卻也隻好帶著這份滿腹的疑惑離開了軍營。
鏟除了倪文俊,下一個就是徐壽輝。
此時此刻,他無比的虛弱,現在他可以倚重只有陳友諒一個人。
現在可以說是除掉他的最好機會。
但陳友諒沒有這麽做,因為還有一部分將軍和士兵忠於皇帝。
現在若是貿然殺了皇帝,恐怕會失掉軍心。
就在他靜靜地思考著今後的計劃時候,一個將軍策馬來到馬車周圍,問道:“元帥,以後我們該何去何從啊?”
“先去黃梅縣暫避一下,然後再徐圖後事。”陳友諒淡淡地說道。
現在他已經掌控了大部分的兵馬,可以說現在他足以自立。
但是他依舊選擇隱忍,因為現在自立只會招致朝廷的敵視,他必須帶著剩余的部隊銷聲匿跡一段時間,等到時機出現,他將會再次率領大軍攻城略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