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天,富麗堂皇的宮殿之中。
龍椅上坐著一個身穿龍袍的男人,他的額頭間已經填了幾分白發。
他疲倦地坐在那裡,用手支撐著頭。
這些日子一來,他忙著登基,分封群臣,連一刻都沒有停下來過。
他繼承了小明王的封號,改立國號為明,開元洪武。
他現在成為了大明王朝的第一任皇帝。
他下的第一道禦令就是派遣一名上將前去攻打張士誠。
幾十萬大軍早已厲兵秣馬,殺氣騰騰。
其結果根本沒有懸念。
不消數月,前線就傳來了好消息。
不光是張士誠全線敗退,而且還一舉收復了整個浙江地區。
天下除了殘破的元王朝之外,再沒有人是他的對手。
緊接著他又派遣大將軍徐達親自帶兵攻破大都。
元王朝皇親貴族倉皇逃跑,自此以後,天下才算真正的成了大明的天下。
忙完國事之後,他就要忙家事。
皇帝的家事牽動著許多人的利益。
朱元璋的后宮還需要很多人來填補。
更重要的是中宮皇后之位還懸空著,所有人都開始惦記著這個位置,每一天都會有人靠著各種關系推薦自己的女兒或者妹妹前來。
朱元璋每一天看著各式各樣的美人,隻覺得索然無味。
他現在還在想著那個月下河邊,寂寞孤獨的聲音。
也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
可是他也許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畢竟她有了自己的丈夫孩子,哪裡還會記得自己呢?
他最終還是妥協了。
畢竟他現在已經不是一個平凡的小子了,而是一個皇帝。
他要為大明江山留下繼承的子嗣。
要做到這一切,他首先要有一個皇后。
今日,又有一群來自各種家庭的少女前來。
她們有些活潑好動,有些恬靜溫柔,有些沉靜內斂,有些清冷高傲。
朱元璋捂著額頭,他從來沒感覺過這麽難以選擇。
好在上天似乎要送給他一段命定的姻緣。
在這群人裡,有一個格格不入的人影。
那個人英姿颯爽,滿臉的傲氣,腰間還掛著一條馬鞭。
而且她還有一個與眾不同的特征。
那就是在眾多小腳女子當中,她是唯一一個有著一雙大腳的女人。
在那似曾相識的倔強目光中,朱元璋來了興致,他笑著對她問道:“你是何人?”
“我姓馬,家裡是開馬場的。”那少女插著腰,大大咧咧地說道。
朱元璋笑了,他看著少女腰間的馬鞭,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經被人用馬鞭鞭打。
過去的一切回憶,美好的,不美好的都在這一瞬間湧上心頭。
他笑著對那女孩說道:“要不要留下來,做朕的皇后?”
少女一臉呆滯,然後是傲慢地說道:“我可沒說一定要嫁給你。”
“那可由不得你,朕一定要去你家提親。”朱元璋笑著說道。
少女急了,習慣性地要解下馬鞭抽人。
好在一旁的侍衛將她攔住了。
朱元璋笑著說道:“立刻去她家提親,就說朕要娶她做皇后。”
少女掙脫開侍衛的手,然後一臉不滿地說道:“你怎可如此霸道?”
“朕是皇帝,天下在沒有一個人比朕還要霸道。”朱元璋說道。
少女的臉上一下子就浮現出了紅暈,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對這個霸道而又顯得有幾分蒼老的男人心生出莫名好感。
或許是因為他是皇帝,有或許是那份眼神深處的滄桑打動了她。
忙完家事之後,朱元璋在侍衛的簇擁下來到了天牢。
此時正是寒冬臘月的天氣。
天牢裡更是冷得如同冰窖一般。
天牢深處關著一個重犯,他是這裡地位身份最高貴的一個。
因為他曾是一個王。
而現在他成了階下囚,再沒有了往日的威風八面。
朱元璋命人打開了牢門。
一份可口的菜肴放在了那個披頭散發,狼狽至極的人的身前。
那人還是一如往常一般,對冒著熱氣的飯菜看都沒有看一眼。
一旁的獄卒搖頭輕歎道:“他絕食已經好多天了,誰都勸不動他。”
朱元璋點了點頭,他不顧眾人的勸阻,執意要走進監牢裡面。
其實根本不用擔心那個人會暴起傷人,因為在他的身上已經鎖上了層層枷鎖,他想要站起來都很難,更何況傷人呢?
朱元璋來到了他的身邊,笑著蹲下身來,對他說道:“老朋友,我們又見面了。”
那人聽到他的聲音之後,先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狂笑著對他說道:“你是來羞辱我的嗎?”
“不,我是來找你敘舊的。”朱元璋一臉感慨地說道,“這麽多年,我們這些老夥計死的死,散的散,只有你還算個故人。”
“你若真當我是故人,那就應該成全我,殺了我,給我一個痛快。”那人一臉痛苦地說道。
“不,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我會給你一處宅院,讓你一生衣食無憂,做個富家翁。”朱元璋說道。
那人先是低頭沉默了許久,然後抬頭冷笑著說道:“你以為我敗給你以後,就會變成一條搖尾乞憐的狗是嗎?”
朱元璋沒有說話,他知道這個人還有很多話要說。
果然,那人淡淡地說道:“我只要活著一天,我就會想盡辦法奪你的江山,我張士誠即便是被天下人瞧不起,即便天下人都說我是反覆小人,但我依然是一方豪傑,我還是一代梟雄,梟雄,絕不會甘於屈居人下。”
朱元璋聽完這番話之後,笑著說道:“好好好,你是梟雄,梟雄也要吃飯嘛。”
“我張士誠就算是餓死,凍死在這天牢裡面,也不會吃你朱元璋一口飯。”張士誠信誓旦旦地說道。
朱元璋搖了搖頭,從牢房裡走了出來,他仰起頭來,既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跟張士誠說話一樣。
“朕好孤獨啊。”
說完這句話之後,他離開了天牢之中。
幾日之後,天牢中傳來了一個消息。
張士誠活活餓死在天牢之中。
他這個梟雄總算是得到了一個體面的死法。
幾十年後,又是一場皚皚白雪。
一個蒼老的太監攙扶著一個同樣蒼老的皇帝。
他們一起來到了天牢的深處。
這一次,他同樣是來看望一位朋友的。
他不光來了,還帶來了酒。
酒杯有三個。
他每一年都要來這裡,找一個朋友,喝上三杯酒。
今年也不例外。
這幾十年來,大明王朝國泰民安,雖然其光鮮的背後隱藏著殺戮和陰謀,卻也相安無事。
只是皇帝越發寂寞了。
功臣們一個個離他而去,故人相繼凋零。
隻留他一人,用這昏黃的老眼看著這世間的一切。
但他早已心如止水,以前那個常在夢中出現的身影已經徹底消失了。
他只剩下唯一一個朋友。
那個朋友這些年來幫了他很多。
周圍的獄卒們紛紛跪下行禮。
兩人一路來到了天牢的最深處。
誰也不會想到天牢這種地方還會有這麽一處不為人知的角落。
這裡擺放著美酒和腐肉。
一個蒼老的人影被鎖在屋子裡,他卷縮在角落裡,眼神黯淡而平靜。
“老夥計,朕來了。”朱元璋笑著說道。
那人冷笑一聲,說道:“我還以為今年你不來了。”
“不會,你幫了朕這麽多,朕說什麽也要來看看你。”朱元璋說道。
“這麽多年了,你居然還是這麽虛偽。”那人不屑地說道。
老太監沒有說什麽,他似乎已經對這種冒犯的行為見怪不怪了。
“這一次又有什麽牢騷?還是只是來找我喝酒的?”那人陰陽怪氣地說道。
“鬣狗,朕就快要死了,你就不能把那臭脾氣改一改?”朱元璋一臉無奈地說道。
“你若是要死了,就別留下我了,這麽多年來,我為你做的事總歸是要塵歸塵,土歸土,一切的秘密都會隨著我的死亡而長埋地底。”鬣狗說道。
“這樣也好,朕也放心了。”朱元璋被人攙扶著坐了下來。
他像以往一樣拿出了三個酒杯,然後顫抖著為往這三個酒杯中倒滿酒。
這時候他身邊的老太監勸道:“皇上,禦醫說了您不能在喝酒了。”
“朕是皇帝,朕想要喝酒,誰都攔不住。”朱元璋不以為意地說道。
太監歎了口氣,還是沒有多加勸阻。
朱元璋端起了第一杯酒,笑著說道:“第一杯,敬過往。”
說完,他一口喝下了杯中的美酒。
此時,他的臉已經漲得通紅。
鬣狗拿起了第二杯酒,冷冷地說道:“第二杯,敬友誼。”
說完,他也同樣飲下了美酒。
第三杯酒還沒有被拿起來,朱元璋就已經氣喘籲籲起來。
老太監連忙對著外面喊道:“傳禦醫,快傳禦醫。”
只可惜還是太遲了。
當他再次回到這裡的時候,朱元璋已經沒有了氣息。
鬣狗看著那個死去的老人,笑著說道:“第三杯酒是留給我的,喝完這杯酒之後,你我再不相欠。”
說完,他喝下了最後的那杯酒。
這杯酒,是毒酒。
這是朱元璋專門為他準備的。
毒是劇毒,所以他基本沒有痛苦地死去了。
此時,夜已深,大雪仿佛也更加的寂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