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華燈初上。
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一支孤獨的小舟在寂寞地朝著遠方航行。
一路上只有明月和它相伴,星辰與它為伍。
夜來風聲輕作響,吹動水波徐不驚。
船艙裡躺著的熟睡之人被這悄悄襲來的風驚擾,他緩緩睜開了眼睛。
隨著船在水面上的起伏,他感覺自己好像身處雲端之上。
如夢如幻,虛虛實實,讓人分不清是在做夢還是身處現實之中。
他想要起身,卻發現自己絲毫動彈不得。
渾身上下每一處地方幾乎每一刻都在傳遞著一種刺骨的疼痛。
他不禁痛呼出聲來。
這一聲痛呼驚醒了在一旁熟睡的少女。
少女抬起頭來,揉了揉眼睛,然後當她看清楚少年之後,才一臉歡喜地說道:“你終於醒了。”
還沒等少年說話,她便迫不及待地跑向船頭。
等她再次回到船艙的時候,有一個紅衣男人也跟著她走了進來。
這個男人目光如炬,看人的時候總給人一種淡淡地威壓。
當他的目光轉向少年的時候,少年也將目光投向他。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接。
這一刻,他們似乎不用多說什麽。
彼此之間心中好像已經有了幾分明悟。
別人也不用多說什麽。
這幾乎是顯而易見的。
再沒有人會如此相像,無論從神態還是相貌。
這樣的相像代表著血脈的繼承。
少年也明白了這一點,他不顧渾身的疼痛,坐起身來,說道:“朕在哪裡?”
少女聽到他的話,不禁捂嘴笑了。
的確,他的話聽上去有些可笑。
即便是落得孤家寡人的下場,他還是不忘他那已經名存實亡的皇帝身份。
紅衣男人淡淡地說道:“到了現在,你還是忘不了皇帝的身份?”
“你是和那些蒙古人一夥的?”少年質問道。
“可以這麽說。”紅衣男人說道。
“那你為什麽要救。。。。。。我。”少年問道。
“因為你根本不是漢人。”紅衣男人說道,“你是契丹人。”
“你也是契丹人?”少年好像明白了什麽,說道。
紅衣男人點了點頭,說道:“皇位本來就該是你的,可是你不應該是漢人的皇帝,你應該是契丹人的皇帝,是我們未來大遼國的皇帝。”
少女聽到這話,一臉憧憬地望著他。
“你到底是誰?”少年沉默了一會兒,問道。
“我是你爹。”紅衣男人說道。
少年聽到這話,立馬翻身下床,然後一把抓住紅衣男人的衣領,說道:“你敢再說一遍?”
他的胸口不斷起伏著,喘著粗氣,雙目通紅,仿佛被人觸碰到了心中的逆鱗。
“我是你爹。”紅衣男人神色淡然地重複了一遍。
少年看著他認真的神情,抓住他衣領的手在這一刻好像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他倒在地上,大口喘著氣,然後壓抑著某種情感,口中仿佛有千言萬語要說,要問,但最終卻化為了三個字:“為什麽?”
紅衣男人歎了口氣,說道:“你想問的是當初我為什麽要拋下你是嗎?”
少年沒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卻已經將答案告訴給了紅衣男人。
紅衣男人接著說道:“這個問題你不該問我,你應該去問你娘。”
少年低著頭,
還是不說話。 “當年我讓你娘跟我一起走,她不願意,後來她回到了火山,我以為她會在那裡等我接她回來。”紅衣男人說道,“可是我沒有想到她居然能夠這麽狠心拋下你一個人獨自來到中原找我。”
“她找到你了嗎?”少年平靜地說道。
“沒有。”紅衣男人說道,“我雖然知道她在找我,但我不願見她,也不能見她。”
“所以你將她一個人拋棄在中原,然後看著她拚了命的找你。”少年冷冷地說道。
“我以為她找不到我就會回到火山去,可是沒曾想到她這一找就是十幾年。”紅衣男人歎息道。
“所以我這十幾年來都沒有娘。”少年咬牙切齒地說道。
“孩子,這些年你是怎麽過來的?”紅衣男人一臉關切地說道。
少年苦笑著說道:“我雖然沒有娘,好在我還有一個對我如同己出的叔叔。”
“那個人是誰?”紅衣男人問道。
“他是火山派唯一存活下來的人,也是天下無敵的高手。”少年說道。
“天下無敵,我看不盡然吧。”紅衣男人一臉不屑地說道。
“他告訴我如果以後實在是無路可走,可以回火山去,我想現在我應該回去了。”少年說道。
紅衣男人笑了笑,說道:“你舍得回去嗎?”
“這大好的河山,中原的美食,美景你都願意放棄?”紅衣男人接著說道,“你甘心去那火山上,永遠枯燥地生活,直到死去?”
少年不說話了,他舍不得。
如果他從來沒有下過山,如果他從來沒有享受過那種高高在上的生活,他一定可以毫不猶豫地說他可以。
但現在不同了,他知道得多了,也見識得多了。
他知道做一個皇帝是多麽快活的事,他也沉醉在這繁華之中,無法自拔。
如果現在讓他再回到火山,恐怕他會瘋掉。
只有見識到了外界的繁華,他才明白過去的生活有多麽無趣。
只有明白了權力帶來的迷醉,他才明白過去的自己有多麽卑微。
一個人只有享受到了最好的東西,站在最高處,才能發現這個世界有多麽的廣闊。
他已無法回頭,更無法回到火山。
他抬起頭來,對紅衣男人說道:“我可以做契丹人的皇帝嗎?”
“可以。”紅衣男人點頭說道。
“那我什麽時候可以登基?”少年說道。
紅衣男人苦笑著說道:“現在還不行。”
少年忽然變得煩躁起來。
人一旦嘗試過了世間最美好的東西,他將會對其他的東西失去所有的好感。
所謂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便是此理。
“我還要等多久?”少年說道。
紅衣男人笑著說道:“你放心,絕不會等太久。”
少年不再說話,而是繼續躺在了床上。
他要做夢,他要在夢裡繼續做他的皇帝。
現實中的一切都讓他覺得煩悶。
也許在夢裡,他還能是那個一呼百應的皇帝。
他漸漸進入了夢鄉。
在夢裡,他又成了皇帝。
只不過,他不再是漢人的皇帝,而是契丹人的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