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氛瘴氣之中,兩盞青燈浮於虛空之上,淡淡青光映照之下,清出一塊淨地。
一夥蒙面黑衣人各持兵刃,帶弩擎弓,在這青光之下疾走。
“宋老大,這一單怕是虧了。”
其中一人身材矮小,渾身散發出一股腥臭。正是蘇徹與青丘曾經在獨踞城中見過的那灰衣老者。
“他媽的,爺爺們不過是挖個墓,又不是掏他黑山老怪的祖墳,他折騰這麽大,要造反啊?”
棺材鋪老板宋祁不動聲色,手中掐印,皺眉默默算著什麽。
灰衣老者從袖口之中摸出六個紙人,靜靜排在地上,左手無名指處點出幾滴心頭血滴在紙人之上。
他默默念動法訣,紙人一個個立即活了過來,變化成一個個粉白臉的活人。
身形僵硬,雙目無神,到底給他點化成了人形。
六個紙人對視一眼,臉上扭出一個怪異的笑容。
後面的黑衣人熟門熟路的將自己身上的兵刃交到這幾個紙人手裡。
矮小老人一揮手,六個紙人便肩並肩地在前面開起道來。
“轉向左邊,別說是黑山老怪造反,就是天塌下來了,也要趕到牛首村去。”
宋祁冷眼看著矮小老人。
“誰跟你說妖怪沒有做過皇帝的?”
宋祁多年養成的威煞,矮小老人哪裡敢捋他的胡須,只是閉上了嘴在前面開道。
一行人走了大約兩百多步,妖氛瘴氣忽然又是一陣波動。
一條碩大毒蟲自瘴氣之中湧出,這妖蟲行於半空,赤甲長足,橫身一番,直接撞向那亮在空中的兩盞青皮燈籠。
矮小老人暗道一個不好。手中印訣變幻,六個紙人立即飛上半空攔截,手裡的長刀短斧不住的向著毒蟲身上招呼。
這妖蟲銅頭鐵甲扭動之間力氣不下千斤,紙人只是擋了一下,便立即落了下來。
“找死。”
宋祁左手劍指,口中默念法訣,向上一躍,橫在妖蟲面前。
他嘴角冷笑,瘦弱枯槁的左臂向前一掄,直砸在妖蟲頭頂,藍綠的毒漿迸流不說,宋祁一拳直接將這妖蟲毆飛。
“一個沒有煉化橫骨的妖怪都攔不住?”宋祁眼睛瞧著矮小老頭:“光吃死人耳朵,一點本事不長。”
老頭也不敢多說什麽,只是唯唯諾諾地點了點頭。
“馬守德,”宋祁向後喚了一句。
黑衣人之中走出個身形有些僵硬的家夥。若是蘇三公子在此地,定然能認出這個有過兩面之緣的家夥。
正是當初曾找小狐狸測字的那個老實漢子,後來在獨踞城中又知道他已經成了棺材鋪老宋的手下。
“我問你,看出來剛才這怪物是什麽來路了嗎?”
老實漢子馬守德一時支支吾吾,不知道如何回復。
“宋老大,他是個憨人。”矮小老頭道:“教他還不如教那些行屍。”
宋祁這一行人中,除了他與這矮小老人之外,只有馬守德一個活人,剩下的盡是些他煉養出來的行屍。
“那你說。”
“陰氣重而多足,是蜈蚣。”矮小老者向著馬守德教訓道:“你看它那一口毒氣,凝若青煙,這是墓地裡吃多了死人肉養出來的。”
宋祁哼了一聲,繼續前行。
“不是蜈蚣,是蚰蜒。”
馬守德低聲說著。
“嗯?”矮小老人皺著眉頭。
“這是錢串子,也有叫草鞋蟲的。宋老板說過,
妖怪不到第七品易形境界,脫不去原本的形象。” 馬守德低聲說道:“剛剛宋老板說這妖怪還沒有煉化橫骨,我剛剛看它通身一共十五對足,這是蚰蜒。蜈蚣腳還要多些……”
矮小老者回想片刻,看著馬守德的眼中愈多了幾分憤恨。
“你有一對靈耳,他是天生一對夜眼。”
棺材鋪宋老板看著遠處。
“前面就是牛首村了,匯合了柳一刀,咱們就去探墓。”
宋祁深吸一口氣。
這一單生意關乎他未來的道途,他勢在必得。
妖氛愈發濃厚,瘴氣吞吐,宋祁眉頭緊鎖。
“取黃燈籠。”
馬守德臉色一變,他從行屍背著的竹篋之中取下一個燈籠,上面蒙著一層不知道是什麽皮做的黃燈籠,輕輕交到宋祁手上。
妖氛瘴氣一陣顫動,四下裡戚戚索索聲音響動,似有無數妖物圍了過來。
“到底是宋老板,這人皮一看就是炮製過多遍的,看著人發饞。”
宋祁左手一指,一盞青燈向前,照破妖氛瘴氣。
只見一頭巨妖,身高兩丈,他脖上左右兩邊各生著一個腦袋,左邊熊頭滿面笑容,右邊熊頭目露嗔光。黑鬃如箭,四隻綠眼亂瞟,披著玄色鱗甲,手裡捉著一雙大斧,正在那裡桀桀怪笑。
“羆朽,你不在黑山老爺帳下聽用,布下這般陣仗,莫不是等我老宋?”
宋祁暗道一聲不好,這雙頭熊怪是黑山老怪座下的大妖,他也曾見過這妖怪幾次,它平時一向都是守在黑山老怪的老巢之中。
今天怎麽跑出來了?
“正是奉了老祖的法旨出來辦事,”雙頭熊怪怪笑道:“老宋,俺剛剛劈了個頭陀,那肉勁道。不過他修為不如你高,讓俺嘗嘗你的味道如何?”
宋祁一手捉過馬守德手中黃皮燈籠,橫在胸前。
“那就要試試你的牙口了。 ”
雙頭熊怪長笑一聲,揮動雙斧,帶起萬千瘴氣,直衝宋祁殺去。
黑山老怪忽然發難,妖氛瘴氣自玄山腹地之內滾滾而出,猶如一道長河向北湧去。
這道洪流中間,正是山陰縣城所在。
蘇徹身穿錦衣,頭帶玉簪,搖著美人紙扇,行走在小路之上。
此地距離牛首村尚有一段距離,不過已經算是進了玄山的余脈,周圍草木茂盛,已經看不見人煙。
蘇徹握住折扇,望向南邊天際。
只看見南天昏黃,識海之中的法籙、眉心祖竅之內的劍意,都生出種種異動,警醒著蘇徹,南邊玄山之中已經生出了意料之外的變化。
黑山老怪終於動手了嗎?
蘇徹心中有些猶疑,就聽見前面呼呼喝喝的一陣號子聲。
一股腥臊臭氣撲鼻而來,這味道在獨踞城中聞過幾回,是妖怪身上的臭氣。
蘇徹一個提縱,悄然隱身於道旁一顆古木之上。
定睛望去,就看見兩個妖怪挑著一根扁擔,扁擔上面綁著一個熟人。
正是林九宮的徒弟文才,就看見他雙手雙腳綁在扁擔中間,頭垂在地上,嘴裡不知道塞了妖怪從哪裡尋來的布條,腦袋正在地上拖著走。
那兩個妖怪,一個長著一顆兔頭,一個頂著一個鴨頭,還沒有脫了獸形,在地上蹲著走路。
可憐文才的腦袋在這一路上又是一陣磕磕絆絆。
林九宮也來了?
蘇徹心中一個念頭,一個提縱就從樹上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