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州城的夜色寧靜如同一塊堅冰,此刻正在慢慢融化。
東方的地平線上已經浮起一抹魚肚白,正在向著中天慢慢擴散。
蘇徹站在屋頂,官靴踩著幾塊烏黑的瓦片,抬頭望著頭頂的天空。
長夜將明。
陰陽法王站在屋簷進嘴裡。
五仁的酥皮餅,內裡填著乳酪的軟糕,胡椒、鹹鹽、填充著各色香料的牛舌餅,還有透著桂花香氣的米糕……
也不知道這位老前輩從哪裡搜刮出來這麽多東西,還都放進了袖口裡。
“我說,你要是不動手,不如下來吃幾口。”
陰陽法王咕噥著嘴:“趁著茶還熱。”
鍾山會的活動已經結束,蘇徹與陰陽法王等著會裡的小夥伴們摸上門來。
不過現在有別的事情。
天上有人。
禦風飛行這種事情,許多修行人都能做到,不過各有各的飛法。
一品地仙,天上地下隨意逍遙,一個興致起來,那便是遨遊虛空,已經是區區一方天地控制不住。
二品的劫法,三品的長生真人,只要願意,也可以遊歷虛空,只不過多少也要防備著那些天魔。
四品的步虛,可以邁入九層天罡,登臨外域。
而五品的還丹,也是可以用法力憑虛禦風,瀟灑遨遊。
而還丹之下,也可以借著各式各樣的法器離了腳下的地面。
現在慈州的上空之中就有修行人。
而且那位修行人完全不掩飾自己的存在,將周身氣機外放,明明白白的昭告天下。
我就在這裡。
一位五品還丹,此刻就在慈州城上。
蘇徹搖搖看著並沒有動手。
他在等。
天上的那位是敵非友,不過此刻的確不是出手的最佳時期。
城內還有同為五品的行幽禦史熊綬,城外或許還有亂軍一方的其他五品。
蘇徹要等一個出手的最佳時機。
不動則已,動則必勝。
一個穿著襤褸道袍道人此刻正在慈州城上,他雙目之中毫無感情的看著身下的慈州城。
萬家燈火,人煙嫋嫋。
他能感受到城下的人們都在呼吸。
真是上好的養料。
若是能將這些人的精氣盡數掠奪煉化,日後或許積攢法力邁入步虛境界也容易一些。
道人如是想著,他出身東海,算是散修旁門,所修的道法乃是自上古之時便傳承下來的秘法。其中許多法門都要掠人精氣方可修成。
其損人利己類似於魔門,卻也別有不同。
魔門之修行,需要“染化”,即需要將他人的修為化為己有。若要成就長生,最簡單的法子就是“染化”一個長生真人。
而他只需要不停地“吞噬”就好。
吞噬百千億萬乃至無窮的尋常人命,一樣能幫助他達到更高的成就。
他曾經在古籍上看過,在上古之時,他所修行的這條道途有“湮聖”之名,算是這條大道下的一個分支。
所以他來到了中土。
因為東海之上,這種“吞噬”實在是有些不太容易,因為那裡宗門林立,處處都有主人,而這中土則是一塊讓他隨意染指的肥膏。
然後就由羅刹海幫著搭上了玉宸的線,跟著這位大江盟盟主做事,倒也簡單。
這次在慈州南面起事,他就出了大力氣。
如果不是他在慈州散播瘟毒,然後再由大江盟的人在慈州以符水治病,這場亂事未必能起來的這麽容易。
借著這份功勞,他也水漲船高,成了玉宸門下的核心人物。
當然,在這期間,他也掠奪了不少大梁百姓的精氣,雖然質量不好,但是勝在數量眾多,他那顆苦心練就的毒丹也跟著圓滿了不少。
若是能將能更進一步。
這中土果然是福地,可笑東海上的那些人居然不肯過來。
他這樣想著,從袖中抽出一柄巴掌大的小旗準備動手。
這張小旗以人骨為杆,烏黑的旗面上繪畫著古老而雋永的紋絡。
他在空中念念有詞,書中現出一枚玉瓶,伴隨著他的咒言,小瓶不住地跳躍。
蘇徹抬頭望著天空。
敏銳地靈覺提醒著蘇三公子,敵人已經動了,他在長空之上醞釀著法力,似乎正在進行什麽儀式。
天地元氣已經發生了輕微的波動,似乎是某些法則正在被對手引動,化為某種武器。
蘇徹吐出一口濁氣。
天空上那人的動作對於修行人來說就好像是在漆黑的夜裡舉起火把一樣耀眼, 但是端坐在行禦史台中的熊綬依舊沒有動作。
這可以理解為某種謙讓,熊綬在等候蘇徹的命令,等待著蘇理刑的號令才會行動。
也可以理解為某種探尋,或許這位玉陽山上下來的道人也想看看,傳聞之中的小蘇理刑到底有多少手段。
“動手麽?”
陰陽法王往嘴裡塞著糕點,隨便嚼了嚼,用一口熱茶直接吞下。
“嗯,不給他們長點教訓,他們還以為這慈州城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過來。”
蘇三公子衝天而起,周身氣機展開,猶如一座在空中忽然冒出的冰冷山峰。
幾乎是就在下一瞬間,蘇徹便在空中鎖定了對手的身影。
身材矮小,看上去頗為憔悴,倒是一副完全沒有見過的生面孔。
不過既然來了,那就不要走了。
蘇徹左手一支,右手虛引,卻是用上了舊未使用的手段。
身後九支秘箭於空中顯化,其上各有符籙咒文,煞氣凝練,手中一張漆黑雕弓,弓身蜿蜒,兩頭各有一個猙獰的蛇首。
蘇徹取過一枚柘色長矢,也不問話,直接一箭便射了出去。
層層煞氣,帶起無窮妖鬼哭號之聲。
那矮小道人將手中旗幡一抖,空中卻是凝出一顆碩大的首級。
雙目被針線緊緊縫住,看不見眉毛,臉上密密麻麻,盡是猩紅色的咒言。
“疾。”
矮小道人咬破舌尖,將一口鮮血噴到那碩大首級之上。
這顆首級宛如隕星一般,直向蘇徹身前飛來。
“姓蘇的,看法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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