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
蘇徹看著杏眼桃腮的薛白芷,心裡想著玉陽山的這位弟子跑到這裡來幹什麽了。
真就是天南海北的找左冷禪唄?
“在下是玉陽山門下弟子薛白芷,見過黃天道蘇道友。”
道友,這個稱呼真是聽得少。
蘇徹看著薛白芷溫聲道:“原來是玉陽山門下,貴宗的熊綬熊行幽此刻就在慈州城,不知道仙子可曾……”
“在下正是從熊師叔那裡來的。”
薛白芷微微頷首,蘇徹便當即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雖然這位體內形神深處已經被自己種下了月被虺影印,大家實際上已經是熟的不能再熟的關系,不過眼下此刻卻也是兩人明面上第一次見面。
有些姿態該做還是要做。
“我說呢,不知道仙子有何見教啊?”
蘇徹姿態頗為溫良恭,更是讓薛白芷對這位俊朗的年輕官員多了不少好感。
有些時候就是這樣,如果某人一開始傳的仿佛聖人一般,見面之後發現一點問題,那便會大大拉低總體評分。
而有些人如果被傳得十惡不赦,見面之後哪怕發現一點點優點,整個人便好似直接升華了不少。
世道便是如此。
蘇徹之前的名聲不好,薛白芷在熊綬那裡大概也感受了一些。
今日正經看倒了蘇徹不由得大為改觀,覺得這位小蘇理刑多半是少年時放浪瀟灑了一些,因此上不被人理解,凡俗人不都如此麽?
薛白芷看著眼前的粥廠,此刻已經有百姓排著隊前來盛粥,其中不少衣衫襤褸,不過相當一部分一眼就能看出來是本地人。
她便向蘇徹拋出了自己思量了許久的問題。
“蘇道友開粥廠為了周濟流離失所的百姓,只是依我看來,此地許多百姓並不像是流離失所的樣子,反而更像是慈州城的本地人,蘇道友為何要連他們也一道救濟了?”
“不過是多加一碗水而已。”
蘇徹已經見識過薛白芷的脾氣,自然撿著這位女俠喜歡聽的說。
總不能掏出實情,我憋著勁準備造反,所以拿這不要錢的糧食收買人心。
實話可不中聽。
“這連吃帶拿的,恐怕不知一碗水吧?”
“當然不止一碗水,可是算帳不能算小帳。我若是禁了他們來盛粥,他們不敢得罪我,可心裡自然是不滿的。這一碗災民能吃他們吃不到的熱粥也就變成了從他們嘴裡摳出來的,人心從來如此。”
“一天兩天沒什麽,若是舍粥時間長了,難免會釀出什麽事端。我不缺這幾袋子米糧,他們願意喝粥,我就加上去。這樣他們覺得能吃到這不要錢的粥都是因為有流民來此,平日裡對流民多幾分客氣,甚至多招來一些流民,那也算是一件善事。”
蘇徹看上去頗為慷慨:“這都是我的一點小算計,薛道友不要見怪。”
“蘇道友在這裡周濟流民本來就是善事,更能洞悉人心,防患於未然,薛某只有佩服,只是為何要周濟這些流民呢?我聽說道友出身將門,應該知道這些流民即便被裹挾成軍也不過是烏合之眾,還是說這裡面道友另有心思?”
“薛道友,我沒有別的心思。”
蘇徹很是無奈的搖了搖頭。
“若是為了保全朝廷的元氣,這些百姓其實並不在戶冊上,他們都是當地豪族以及高門大閥的佃農,租稅徭役都是指不上的。若是怕他們從賊,道友剛剛也說了,不過是烏合之眾,不必我出手,就是如今城中琅琊王氏的那隊私兵,也足夠將他們殺絕。”
“所以蘇道友就是單純的想做一件善事?”
“我們修行人若不是欲以香火成就神明,則於俗世人從來無所求。”
薛白芷看著蘇徹的眼睛,這句話沒有錯,修行人與紅塵中人幾乎處在兩個不同的世界。彼此或許有時交叉,但總的來說卻是世間人有求於山上人,而山上人則無求於世間人。
“不過無所求不等於無所為。”蘇徹似乎在說著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一樣:“舉手之勞,便能救萬千人出離苦海,我想不到有什麽不做的理由。”
薛白芷聽到這句話後沉吟半響,看著蘇徹淡淡地說道:“黃天道鬱離子真人可謂是慧眼識珠。”
蘇徹聽到這裡嘴角微微一笑。
“薛道友此來找我,不會就是為了誇我恩師的吧?”
“哦,正是有一件要事同蘇道友商量,不過此間似乎不是說話的地方……”
“那不如到我府上暫坐,距離這裡也不算遠。”
似乎是月孛虺影印的作用,也有可能是蘇徹的確挺對薛白芷的胃口,兩人很快便熟絡了起來,一起向著蘇徹新置辦的那處宅邸走去。
慈州城內的炊煙嫋嫋,玄山之中卻是別有一股血腥。
斷肢、碎骨、殷紅的血漿染紅了大地,劍影刀光,卻是成就了難以抹去的顏色。
一個硬朗漢子左手持刀,刀刃之上已經崩開幾道口子,他站在一處山梁前面,將刀刃從腳下的屍身上拔出。
自他身後,不知道倒下了多少具屍體,大大小小的鋪在山路兩邊,都是被切的一塊大,一塊小。
“姓柳的,你莫要覺得我們孤雲四十六友好欺負,竟然敢踏上我們的寨門。”
一人頭上牛山濯濯,胸口開著一道口子,白森森的肋骨下面內髒都已經破損,鮮血正順著傷口不住地往外流。
“柳一刀,你現在滾下山去,咱們還有的商量,別覺得砍了我們十個兄弟,你就能討過好去,我們大哥可是第七品修為的武夫,一對紫金流星錘……”
另外一人看上去更慘一些,他左右雙臂都已經被刀光斬斷,此刻正在咬著牙硬挺著說話。
刀鋒一彈,左手上一道凜冽刀光斬出,分身向前邁出一步,手指緩緩在刀身上抹過。
這一人同時操縱兩具身體的感覺,著實十分奇妙,讓蘇徹不禁沉浸其中,感受這從來沒有的體驗。
這其中視角的變幻實在是所有過去的經驗都難以形容。
“聒噪。”
蘇徹,或者說柳一刀冷漠地說著,他將這把戰刀隨意的丟在地上,跨過了兩人支離破碎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