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
常家一門上下早就棄了大船,悄然登上陸地,此刻正站在不遠處的山頭上觀瞧。
一行人雖然修為不濟,看不出紅蓮業火的厲害,可那洋洋灑灑化為冰塵的一眾小妖,還是駭得常家父女心驚膽戰。
這……
這便是仙人的力量嗎?
聲聲梵唱,似乎驚醒了歷城常氏血脈最深處的某些東西。
似乎曾幾何時,他們也曾沐浴在此浩渺佛光之下,領受解脫開悟之喜。
噫,南無獅子青蓮具足如來。
心底默默升起一聲佛號,常家家主面上閃過一絲墨色。
梵音陣陣,業火升騰,劍氣森羅,群妖咆哮。
亂局,變局,危局。
常家家主眉頭緊鎖,不知該往何處去。
走,家裡搬往東海的那些根基還在船上。
留,可這處戰場如何有他們這些凡人落腳之地?
“可是,可是歐陽……歐陽公子……他……”
常家家主望向前方,業火滾滾,蘇徹的身影愈發飄忽,不過仍在酣戰。
“阿爹,還請早做決斷,恐怕這一場就是衝著歐陽公子來的。”
走,說得輕巧。
當初那歐陽公子可是為了自家的大船出頭與群妖一會,現而今自己若是棄之而去,日後如何再來相見?
小女兒的聲聲呼喚,還是讓常家家主有了決斷。
常家的依靠是東海劍宮,只可惜了船上的那些寶貨。
不過無妨,到了東海之上,只要給自己些時日,歷城常氏未嘗不能東山再起。
“乖囡,咱們這就出發,你不要忘了族中今日為的你付出!”
常家幾代人積攢的財富可還在那艘船上。
常家家主如是說道,他大手一揮,恢復了那個全家上下一起俯首的族長氣勢。
“不要再猶豫了,咱們改走陸路,今番便是行乞要飯,也要給我爬到東海。”
“老爺。”
沉默的常漆開了口。
“怎麽?”
若是平時,常家家主或許有心情同這位義子表演一番父慈子孝的和睦場景,現在這個決定全族上下生死存亡的關節眼上,他可沒有這個閑工夫。
“讓兒子留下來吧。”
“嗯?”
“那些帳冊都還在船上,我留下來,等風波消停了,再去尋老爺。”
這時節還管什麽帳冊不帳冊的。
常磐看了一眼這個義子,似乎想看出來這個黑漢子心裡存的什麽主意。
也罷,他願意留下就留下吧。
“那就拜托你了。”
常漆緩緩屈身下跪,向著常家家主恭敬地磕了三個頭。
“常漆謝過老爺多年來的大恩,日後若是不能床前盡孝,請老爺寬恕則個。”
說著,眼眶之中竟流出淚來。
這會了還盼著我死。
常家家主掃了這位義子一眼,趕緊招呼家人上路。
常家父子這邊了結一番首尾,而蘇徹卻有一番意外之喜的感覺。
半空之中,雪夫人與實叉難陀兩邊說說笑笑,倒是讓蘇三公子頗有些剝開雲霧之感。
想不到這位雪夫人也事涉此間。
自己與這位也算是頗有緣法。
當初在枯林寺裡結識了這位雪夫人,兩邊一開始就算是結下了善緣。
後來玄山生變,這位雪夫人也是出手幫著裱糊,一來二去,最終為她向大梁朝廷請下了滄浪水神的敕封。
雪夫人得了朝廷的敕命,在滄浪水中擺開架勢,沒成想卻和實叉難陀攪到了一起。
妙哉,妙哉。
大梁朝廷跟佛門早有聯絡不假,可誰說這位雪夫人同大梁朝廷之間只有自己這一條線呢?
朝廷、佛門、滄浪水、雪夫人,現在卻是徹底的連成了一條線。
佛門同朝廷早有勾搭,雪夫人有志於神道更是多年來的事實,根本算不得什麽秘密。
雪夫人這樣積年的鬼修,恐怕早已經在朝廷布局多年了。
有朝廷作為中樞,雪夫人未嘗不能跟佛門走到一起。
反正她是要成神的,至於背後是誰幫她成就神位,想來並不重要。
也是,雪夫人當初投靠自家這邊毫無猶疑,如今改換門庭也就便是自然。
倒是自己一葉障目而未覽全局。
恐怕許久之前,朝廷、佛門以及雪夫人等等這些欲求“上進”之人便已經連成一線了。
倒是可惜了這大江上下的生民百姓。
蘇徹想通了其中關隘,並沒有多少憤怒。
無非是多殺幾個人,少殺幾個人的事情。
又有什麽了不得?
實叉難陀一聲輕笑。
“到底還是夫人慧眼如炬,不然貧僧少不得要被這頭孽畜騙過,善哉善哉。”
紫金巨臂反手而落,帶著一股磅礴之力將橫夫子兜頭壓下。
紅蓮飄舞,橫夫子只剩下被業火攻伐之下的一副殘軀,他被雪夫人叫破了心中圖謀,面上卻並無半分波動。
“某自問與夫人也算是相識多年,不想夫人確是不管髒的淨的都放到碗裡來。”
一言罷,它將一口修行多年的精純妖元吐出,其色深沉,宛如黯星,凝若明珠,帶著深沉寒意。
此物正是橫夫子多年修行的根基,日後成就金丹的根本。
橫夫子燃著紅蓮業火之手緩緩遞出,狠狠地握在了這口精純妖元之上。
爆。
寒潮飆舞,狂風呼嘯。
一股寒潮以這精純妖元為根基,如波濤,如疾風,如烈火,向著四周噴湧而出。
數千年的水磨苦功,悠悠歲月裡的寂寞瀟灑盡在於斯。
“我本江濤橫行客,何必滄海寄浮生?”
“老黿,看我與你打個樣子!”
天地元氣翻湧,乃是一頭半步便可凝成還丹的大妖賭上了自己的一切。
倒是剛烈。
實叉難陀心頭哂笑。
他在餓鬼道中也見過不少有這樣的倔骨頭,忍氣吞聲,苦心修行,想要挑戰佛門定下的秩序,逃出那六道輪回之所,可最終的結果都是淪為過耳既忘的笑談。
“牟!”
實叉難陀口誦咒文,手結無畏獅子印。
虛空之中仿佛響過一聲獅吼。
卍字符印於空中輪轉,朵朵白蓮生滅不息,這位凝成舍利的還丹高手,竟然以自家精純的修為法力,以力對力,要將橫夫子這舍盡修為的一擊強行壓下。
“橫夫子,路上且等我半刻!”
一聲喚,那位潛身不動的宮先生忽然閃耀,原來他竟然一直潛伏在實叉難陀身周,此番忽然出現,兩者距離不過十丈。
一道幽影宛如離弦之箭自他身上躍動而出。
“死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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