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那家畫皮店,一行三人重新走在五陰城的大街上。
“老太,你說有大事要發生?”
陸柏看著旁邊的小攤的蒸屜,上面擺著一個個人頭,五官清晰,死相淒厲,不過都是面雕的。
旁邊還掛著一個小牌子“現蒸血饅頭”。
五陰城的街道上鬼影重重,偶爾還能看見幾個活人的身影。群鬼看見活人也見怪不怪,似乎這是常有的事。
其中還有幾個太公衝的熟人,不時上來打招呼。
“唉,我這個姓就是不好。”
太公衝沒有接陸柏的話反而感慨道:“叫太公還好,算是做了別人的祖宗。你這老太老太的叫著,都給我叫成奶奶了。”
“給別人當奶奶不好嗎?”陸柏嘿嘿笑著:“你老太買個畫皮一罩,絕對是大梁治下最風騷的奶奶。”
陸柏和太公衝在一起,這畫風不可遏製的向道德敗壞方向轉去。
“老太,你說要有大事要發生是怎麽回事?”
雖然表面上嘻嘻哈哈,但是蘇徹從來沒有小看過身邊的這位鬼差。
這太公衝總感覺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左公子可曾聽過天數有常這四個字?”
太公衝接著解釋道:“界中的風雨雷電,都有定數,何日刮風,何日下雨都是六部鬼帥定好了的。”
“這你不是說過麽?”
“不錯,這幾日根本不該是下雨的日子。”太公衝皺眉說道:“我已開始還以為他們自己改了天數,可我見到了剛剛那位姑娘……”
“那是個姑娘?”
陸柏有些糊塗,這陰陽界裡到處都是紙扎和畫皮,他真的不敢妄自判定別人的性別物種。
“不只是個姑娘,”太公衝眼神悠遠:“那是一位龍女。”
“龍女?”
陸柏看著蘇徹,這位上官的涉獵范圍算是越來越廣了,之前有女鬼,現在又讓龍女看上了。
大梁民間流傳著許多迫害龍族風評的小故事,比如某日老龍走水,路過一次村莊,結果全村婦女和家畜都懷孕了。
比如某個書生乘船路過某處河流,被龍女擄走玩了三年,回家以後一看見魚就嘔吐。
所以才有蘇家那位長輩將牝馬放牧在洞庭湖畔來馴養龍駒之舉。
“所謂龍行有雨,虎行有風。人以火為神,發一燈可焚百裡。龍以水為神,舉一滴可包陵谷。內讓界內天數改變,剛剛那位龍女一定是龍族中修行有成之輩。”
太公衝皺眉道:“這個時候來陰陽界內且修行有成的龍女,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位。”
“誰?”
陸柏好奇地問道。
“錢塘一系的少主雲珞。”
“錢塘君的女兒?”
“正是,聽說她生來早慧,潛心向道,是錢塘君子女中修為最高的,又生有大智,統禦有法,已然是錢塘一脈中不可或缺的人物,想不到她竟然也來了。”
“陰陽法王跟他們有仇嗎?”
太公衝歎息道:“仇到算不上什麽,只是一樁舊恨,一點新仇罷了。”
“新仇舊恨到老太你這裡都不算什麽,果然是雅量高致。”
蘇徹由衷地讚歎一句。
“接下來有什麽好地方可以轉轉?”
“公子不擔心麽?”
“我擔心什麽,這陰陽界又不是我家的產業,打壞了關我何事?”
蘇徹很是瀟灑地擺了擺手:“還有不錯的畫皮店嗎,帶我們瞧瞧去。”
這陰陽界要是給打成一地雞毛,這些畫皮恐怕就絕版了,趁著現在趕緊弄幾張當成送給小狐狸的禮物,也算是娛人娛己。
蘇徹忽然聞到空氣中有一種淡淡的馨香,卻說不上是什麽味道。
“我說,你們有沒有……”
“餓啊。”
忽然不知道從哪裡跑出來一個身穿綢緞長衫的惡鬼,他露著半截胸脯,臉上長著兩張嘴,胸口上還有三張嘴,拿起一旁饅頭鋪的血饅頭,想也不想的就往嘴裡送。
他也不咀嚼,填土一樣地不住往嘴裡送那饅頭。
“唉唉唉,哪來的餓死鬼,快……”
看攤子的小二自然要攔他。
可他從袖子裡扔出一把製錢。
“快,再來,再來。”
大梁皇帝的鐵製錢似乎在這陰陽界裡頗為搶手,那小二嘿嘿笑著將地上的製錢撿起來笑嘻嘻地說道。
“您可慢點吃,我們家的血饅頭,講究一個比真的人頭還真……”
“再來,再來。”
外面的幾屜血饅頭沒兩下便給這個惡鬼吃個乾淨,他那裡還高聲叫著還要。
小二當然盼著他多吃一些,這等闊綽的豪鬼可不是隨便就能遇上的。
趕忙便帶著人又捧出幾屜包子,那惡鬼放口大吃,不多時便吃去七八屜血饅頭,整個鬼的身形也好似吹氣球一樣膨脹起來。
蘇徹停下腳步皺著眉頭同太公衝、陸柏一起看著。
“老太,這血饅頭是怎麽回事,好吃嗎?”
蘇三公子頗為好奇地問道。
“他不是好吃不好吃……”太公衝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血饅頭在陰陽界眾鬼飲食裡的地位。
這東西類似壽桃,算是某種食品化的祭品,逢年過節的時候擺幾個活躍一下氣氛沒有問題,把這個當飯吃還這麽個吃手。
太公衝覺得唯一的解釋就是這哥們冥壽將盡,靈智散失得差不多,馬上就要變成厲鬼了。
這五嘴大鬼越吃越多,越吃越多,周圍也聚集起了一群看熱鬧的閑鬼,還有幾個喊好的。
“小二,再給這兄弟添幾個血饅頭,爺爺給錢。”
說著還有好事者往小二那邊丟錢,不用說,丟得也是大梁陛下發行的鐵錢。
那小二撿起鐵錢,又招呼人給這位狂吃猛造的大鬼添血饅頭。
等旁邊的蒸屜堆得好似一個小山包一般,那五嘴大鬼忽然停下了嘴巴。
“再來,再來!”“嘿嘿,都給我看餓了。”
旁邊的眾鬼還在慫恿,卻看見那五嘴大鬼渾身一抖,整個人忽然開始收縮,越縮越小,越縮越小,最後縮成了一個拳頭大小的肉核。
竟然就這麽死了。
“死了?”
“他都死過一次了,怎麽還死,應該說沒了。”
“別打岔,這是怎麽了,剛剛還好好的,不是說沒之前都要變厲鬼麽?”
“那個拳頭大小的玩意莫不是就是他變得厲鬼?”
“你小子剛才是不是在影射令狐公他老人家,走,跟我去見刑堂的人……”
“你他媽怎麽血口噴鬼呢?”
看客們吵鬧作一團。
蘇徹皺緊眉頭看著那化成肉核的大鬼,抬起頭又看了看天上還在徐徐下著的細雨。
這陰陽界是怎麽了?
“左公子。”
一個清脆的聲音響起。
蘇徹轉過頭一看,一個紅衣女鬼,頭髮好似群蛇,正在旁邊看著自己。
這位也是熟人,自己剛進陰陽界的時候,還跟這位交過手。
“我記得你是……”
“沸骨。”
紅衣女鬼看著蘇徹:“不知道左公子現在可有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