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徹說著將法力緩緩放出。
法力勾連天地,如同一道道蛛網深入地下,將隱藏於地底的一點點陰氣緩緩吸納。
不過短短一瞬,武陵郡王便覺得眼前明亮的許多。
那是周圍陰氣被蘇徹吸走的表象。
起。
道道陰氣緩緩向上,蘇徹伸出手指在空中輕輕一點,從袖中拿出一張白紙憑空一丟。
道道陰氣攀附這白紙,在空中漸漸凝結成型。
車輪、車輻、蓋頂……
一輛玄黑馬車便這樣顯化出來。
這是……
武陵郡王好奇地看向一邊的燕七。
“蘇兄的幻術也算是入門了。”
燕七看著細節不甚明白的馬車點了點頭。
蘇徹這幾日沒少在幻術上面下功夫,今天看起來,確實是有所進益。
借用陰氣來行使幻術,本來便是鬼魅們最經常使用的一種手段,甚至可以用本能來形容。
蘇徹在腦海之中構想出一輛馬車的形象,然後以陰氣加以填充渲染,在法力的作用下生生“造”出來了一輛馬車。
所謂幻術,便是欺天瞞地,指鹿為馬,將原本的“真實”加以“扭曲”。
蘇徹如今變幻的便是那張白紙,而變幻之後的結果便是那輛馬車。
只要將白紙“扭曲”的幻術還在起作用,那這張紙變化的馬車就一樣可以跟真的一樣奔跑。
在蘇徹看來,真幻之法作為天人九法之一,用後來人的話來說就是“觀測的手段會影響觀測的結果”。
天人九法,雖數為“九”,不過並不是指的“九”這個數字。
道經之中以“九”為陽數之極,取得是代表無窮無盡之意。而所謂的天人九法,其實是對各種法則進行統合整理的一個概述。
去偽存真,求取大道,這是一切修行人一直追求的一個過程。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因為自身的經歷、性格、乃至自身的修煉法門,導致對所謂的“真實”有著不同的判斷。
就好比同樣是一道斬妖辟邪的神雷,即便黃天道和神霄道是近的不能再近的玄門,可用出來一定有不同的用法。
紂絕陰天秘籙,在蘇徹手中跟在鬱離子手中,一定也有細微的差別。
造成這種不同的,是不同修行者自身的“特質”,雖然偶有不同,但對“真實”或者說“大道”是沒有影響的。
修行的過程,本身就是這樣一個去偽存真,追求“大道”和“真實”的過程。
站在這個角度來看,真幻之法作為“天人九法”之一,實在是“天地”與“人”之間的一個根本。
而幻術則是構建於這真實與虛幻之間,如果說真幻之法象征著修行人不斷“去偽存真”的過程,那麽幻術則是反其道而行之,講究一個“存真加偽”。
就好像蘇徹丟出去的那張紙,在法力運化之下幻為一輛馬車。
從此這張“紙”看上去是一輛馬車,用起來是一輛馬車,那這張“紙”距離真正的“馬車”還剩下多少呢?
武陵郡王看著新奇,而燕七則是皺著眉頭,手指上比比劃劃。
這主要是因為蘇徹所用的“幻術”不是別的,正是他最熟悉的蜃影元劍。
或者說是蜃影元劍之中進行掩飾自身劍意,對一切加以修飾的法門。
以“劍意”作為畫筆,以玄門法力作為墨水,終於一筆一劃,將眼前的白紙幻化為馬車。
這等舉動若是放在當年劍宮內部爭論之時,一定是立意派心中的妙筆,同時自然也是本體論眼中最為離經叛道之舉。
不過燕七作為後來人,自然心胸眼光更加開闊,隻覺得蘇徹這一手或許還可以繼續推演下去。
若是將其中的玄門法力改頭換面,換成其他手段,又是否可行呢?
燕七當初便聽師傅任浮舟講過,他自身沒有佩劍,乃是因為天地萬物皆在其鞘中。
當時燕七還不太理解師父所說“天地萬物皆在鞘中”的意思,不過現在看來蘇徹的舉動或者算是師父當初那一席話的注釋。
今日蘇徹不過是以自身劍意撬動玄門的太陰法門,一個介於生死之法和陰陽之法兩大根基之中的一門小術。
如果自己日後以自身劍意統禦更多的法則,又會熔鑄出何等的神通?
那時或許便是師
尊所說“天地萬物皆在鞘中”的本意了吧。
燕七放開心神,忽然感覺眼前撥開雲霧,又見一番氣度。
旁觀者的感觸同蘇徹自身的感悟比起來,其實還是差了一些。
眼前這套體系,蘇徹之前在陰鬼地窟封印那群兵魂之時就用過一次,不過那時是以自身的劍煞作為骨架,充作封印兵魂凶鬼的牢籠。
不過今日再次用出來,感悟則更加深刻。
燕七曾經說過,劍修法門之所以不同於玄門,是因為劍修的根基在於天人九法之中的“靈昧”。
雖然這“靈昧”作何解釋,眼下的蘇徹與燕七一時說不明白。
不過這劍意確實是好用得很。
蘇徹心念一動,將體內束縛的兵魂放出來一些。
數十名兵魂顯化,一道煞氣便自然而然放出。
殺。
血眸猩紅,鐵甲斑駁,幾乎是在出現在人間的同一瞬間,凶悍的兵魂便將目標鎖定了旁邊的武陵郡王。
蘇徹一聲冷哼。
這些兵魂到底桀驁難馴,縱然自己已經將之製服,可大梁皇族血脈就在旁邊,到底是勾動了這些凶鬼深處的那一絲殺意。
兵魂身上隱隱有符文顯化,不過蘇徹卻是將手一張,一道道陰氣將這些兵魂吞沒。
再一變化,一個個身上披著一身白衣,卻是呆頭呆腦的模樣,手中各自持著旗幡,上面寫著“一見發財”“開門有喜”。
其中最雄壯的四個健鬼則直接化成了四匹矯捷的黑馬,在那裡嘶鳴不已。
“請。”
蘇徹平伸出手做了個手勢。
“有趣。”
謝夫人笑了笑,第一個登上了馬車。
這輛馬車的形製有些地方都是錯誤的,窗戶有些歪了,車輻的輪廓也有些不多。
她的雙目敏銳地發現了許多細節上的問題。
不過這正是幻術的具現所在。
正所謂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幻化出的幻象在細節上面肯定是有些不足。
謝夫人悠然想到,短短幾日之間蘇徹能有現在的程度,已經是相當不錯了。畢竟唯有真正的大家,才能真正做到欺天瞞地,譬如東海雲深不知處的那些狐狸。
這小蘇的氣度和才學,我之前這麽多年都沒看出來,或許真如太子所說,阿徹這小子是個內秀的性子,平時不顯山不露水,只有到了關鍵時刻才會顯露。
她瞧著蘇徹,如此看來當初陛下借著白鹿洞走得那步棋確實是走得有些急了。
武陵郡王按捺住多問幾句的好奇,和朱兒一起直接登上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