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娘,我可不是什麽君子,我是真小人。”周從文乾脆實話實說,“在我最早工作的醫院,老主任一直針對我,前幾天我回去剛剛找了他一個大麻煩。。。”
“這不是應該的麽,以德報怨,何以報德。”老太太看著鍋裡的水再次翻花,餃子上上下下的折騰著,倒了一點涼水。
“做人的道理、做事的道理和煮餃子是一樣的。”
“……”周從文心裡一片灰暗。
老板為什麽不說話?
鄧主任為什麽不進來和師娘打個招呼?
他們都在幹嘛!
面對老板的世界觀,周從文早都習慣,左耳朵聽,右耳朵冒。
而自家老板也不在意,說多少都是自言自語。
但師娘就不一樣,時不時的還要交流……當老師的都這脾氣,生怕學生聽不懂。
可自己是真沒想聽懂啊!
周從文感覺自己已經墜入無底深淵,身子輕飄飄的,一股子失重感讓他感覺特別難受。
“你這孩子做人做事有規矩,有分寸,我聽老黃說就覺得喜歡。”老太太笑著說道,“我問你周從文,煮餃子為什麽要點水。”
“水是燒開的。”
這個問題周從文知道,他很老實的回答道。
“餃子下進去外面就熟了,但裡面連半生不熟都說不上,要是這時候撈出來,根本沒法吃。”
“得不斷澆涼水降溫,才能裡外一起熟。”
“這做人和煮餃子是一樣的道理,人麽,除了能喘氣,也不比餃子強哪去。”
周從文傻乎乎的笑著,師娘說的話他哪裡敢反駁,哪怕這句話裡破綻無數。
“你們上學的時候,就是包餃子的過程。你家老板就是個和餡的人,往裡面加點肉、加點菜,加點料,差不多和在一起。至於擀皮、包餃子的還有其他人。”
周從文哈哈一笑,師娘這麽說,倒也通俗易懂。
老板是編纂教科書的老專家之一,那可都是餡兒,香噴噴的。
“步入社會,進入醫院,這才是煮餃子。”老太太繼續和周從文說道,“烈火烹油,看著繁花似錦,其實裡面的東西都沒熟呢,沒法吃,你說是吧。”
“師娘,的確是這麽個理兒。”周從文應道,“最開始總是覺得自己什麽都會,其實在學校裡學的那些東西就最外面的一層皮兒。被社會的熱水燙了一下,似乎是熟了。可吃進嘴裡,喏,生的。”
“很多醫生啊,就走到這一步。天晴了,雨停了,他們就是覺得他們行了,稀奇古怪的自信。”
“嘿嘿。”
“從前我家老黃看見有點天資的人就往家裡領,拉著人家講大道理、講技術。很多人都是來912進修的,有一定的臨床經驗。可沒有點水這一步,煮的時間長了呢,餡兒沒熟,皮兒先爛了。”
說了,老太太歎了口氣。
“老黃說什麽他們都聽不進去,我看在眼裡,跟老黃說,他還不信。”
“師娘,我自己給自己點水就行。”周從文馬上順著老太太的話頭說下去,“您放心,我肯定不會驕傲自滿,自己使勁兒的給自己潑涼水,您就不用擔心了。
再說,我臉皮厚,什麽皮兒薄餡大咱都不講究。我這皮兒厚的很,煮不爛的。”
“哈哈哈,你這年輕人還真是有意思。”
“那是。”周從文心裡想到,其實自己是隔夜的餃子,早就熟了,師娘這番話用在上一世的確應情應景。
上一世自己手握系統,橫空出世,被自家老板相中,最後調教了足足有五年,這才終成大器。
換師娘的說法,老板至少點了五次水,讓溫度降下來,再升上去,如此五年,最後才終於成為一代國手。
“可惜那些孩子在社會上打滾的時間長了,很難教出來。你不一樣,周從文。”
“我當然不一樣,師娘,我現在可是世界第一,但回來以後夾著尾巴做人,尾巴夾得瓷實著呢。”
“剛從學校出來,知道點詩詞歌賦加減成熟,有裡有面,有皮兒有餡兒就覺得自己是道菜。”
“還早呢。”周從文補充了一句,“很多人覺得自己牛逼到了極點,那是連熱鍋都沒進。”
老太太又點了點涼水,側頭瞥了一眼周從文。
“師娘,您說是吧。學校那是學校,在學校裡學的東西就算都背下來,到臨床一看見……都不說別的,看見失血性休克就麻爪。”
“再說,這只是最基礎的。一年工作5000-6000個小時,連處對象的時間都沒有,還得頂著老主任們的壓迫。要是遇到個好樣的老主任,要是機緣好遇到老板,那就不說了。”
“呦,你想的挺明白啊。”老太太笑了。
“那是,要不然我為什麽不去授勳。師娘,我是知道的。香江那些首富們屁顛屁顛去授勳,就是個男爵、子爵,有什麽了不起的。”
“你為什麽?”老太太也不灌輸價值觀了,樂呵呵的看著周從文。這個年輕人的確大妙,難怪老黃回家經常誇他。
“烈火烹油, 您剛說過麽,繁花似錦。但外面熟了,裡面可未必。我沉下心,用一年時間做五六千台手術,再拿一兩次世界第一,估計就全熟嘍。”
“和光同塵,你別太露頭。”老太太叮囑道。
“知者不言,言者不知;塞其兌,閉其門……您老人家剛剛不是說過麽。我這是閉門期間,好好的做完幾千台手術。”周從文笑眯眯的說道,“您說對吧。”
“你繼續說。”老太太對周從文特別感興趣,她知道周從文“油嘴滑舌”,但每一句話都說到心縫裡,跟夏天喝了一杯酸梅湯似的舒服。
“咱不說別的,就說過社會這道熱水。”周從文把節奏控制在自己手上,心口說道,“有些人是情願過的,或者懵懵懂懂就過了。但沒有點水這一步,外面熟了,熟的一臉褶子,但其實卻是個生瓜蛋子。”
“很多這種生瓜蛋子還自稱是什麽專家、教授,真是不忍心看他們摔跟頭。其實很多人就靠著發表的亂七八糟的文章多當上的專家,壓根不會看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