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美。

　這個描述絕對不是醫學詞匯，也不是任何暗語。

　黃老說的莫名其妙，天馬行空，但李老卻點了點頭，她明白黃老在說什麽。

　“我看片子覺得沒問題，可是這一段……”

　說著，李老用手點了點影像。

　“這裡總讓我覺得不舒服，小黃你說的好，不美。”

　“要是我的患者，我會建議開胸手術。”黃老認真的說道，“腔鏡的風險很大，不是說手術風險，是轉開胸的可能性很大。”

　兩位年紀加起來一百六七十歲的老人家開始就“梅奧小子”帶來的患者的影像展開討論，精力充沛，完全不像是垂暮老人的樣子。

　“我給楚院士打個電話。”

　半個小時後，黃老淡淡說道。

　“嗯，這個患者有問題，還是建議開胸手術的好。”李老也同意黃老的看法。

　黃老帶來的患者做完CT，兩人又一同閱片。

　這個患者的情況很簡單清晰，黃老選擇的手術患者是一等一的——病情明確，簡單易行。雖然腔鏡下肺葉袖切手術是胸外科的手術難度的天花板，但黃老用自己的能力把手術難度盡量降低。

　做示范手術，並不會選擇最難的患者，畢竟手術全程成百上千雙眼睛會盯著看，術者難免緊張，一定要選擇沒有任何問題的患者，避免意外情況。

　黃老回到912自己的辦公室，又過了一遍自己給周從文選的患者的片子。

　確定無誤後，黃老拿起手機，找到楚院士的電話打過去。

　“小楚，我是老黃。”黃老開門見山的說道，“你兒子選擇的患者影像學上有問題，我和老李大姐聊過，都建議別做腔鏡手術。”

　“……”電話對面楚院士一怔。

　這個時間點，黃老打來這樣一個電話，還帶著李果珍李老的名字，是威脅自己，讓楚雲天退出年會麽?

　“我和老李大姐一起看的片子，如果說哪裡不對，我們都說不出來。但問題在於影像上看著不美，你懂我的意思吧。”

　黃老悠悠說道，並沒有因為楚院士的兒子，那位“梅奧小子”和周從文有競爭而避嫌。

　“黃老，我懂。”楚院士笑了笑，“我這就和雲天說。”

　“行，那我掛了。”黃老簡單說完，掛斷電話。

　電話另外一面，楚院士拿著手機沉吟。

　楚雲天冷笑，“爸，是黃老打的?”

　“是。”楚院士沉思。

　“真是下作，為了亂我的心，連這種電話都打。他這算是威脅麽?威脅有用麽?”楚雲天不屑的說道。

　“怎麽說話呢，對老同志、老先生還有沒有點尊重了。”楚院士斥道。

　“尊重?他也配。”楚雲天道，“什麽是不美?這就話從一名醫生的嘴裡說出來……嘿，國內的水平可真低。”

　對於楚雲天的質疑，楚院士也無話可說。

　黃老的描述的確有問題，不美，這不是醫生描述片子的專用詞匯。

　“片子經過互聯網發給我老師看過，他說沒問題。”梅奧小子楚雲天說道，“我可不是國內他的徒子徒孫，一句不美就要斷了同台競技的事兒?不可能。”

　楚院士皺眉沉吟，良久沒說話。

　“爸，那個周從文是什麽來頭，怎麽能讓黃老做出這種事兒。”楚雲天問道。

　“我見過周從文。”楚院士開始講述夏天的時候在省城遇到周從文的情形，一邊講述，他一邊整理自己的思緒。

　在楚院士看來，黃老不是這樣的人。但偏偏又打來一個“指向性”明確的電話，簡直太奇怪。

　“挺傲的一個小子，這回我教他做人。”楚雲天毫不在意的說道。

　“我問問李先生。”

　楚院士畢竟年紀小，稱呼帝都醫院那位頂級存在的時候不像是黃老一樣直呼老李大姐，而是叫李先生。

　楚雲天也不敢對李老有任何不敬，但他的目光流露說明了心裡真實的想法。

　撥通電話，楚院士恭恭敬敬、客客氣氣的說道，“李先生，您好。”

　“小楚啊，小黃都跟你說了吧。”

　楚院士一怔，看樣子黃老說的沒錯，片子應該是兩位老人家一起看過。

　至於什麽黃老說服李老一起做局這類的事情楚院士想都沒想，李老是什麽人?怎麽會玩這種小孩子的伎倆。

　“說了，但我想不懂。”楚院士恭敬說道，“李老，黃老說影像學上沒看到問題，但就是覺得不美。”

　“是，我也有這個疑惑。”李老淡淡說道，“手術還是開胸做吧，腔鏡做有風險。”

　“好的，我這就和雲天說，打擾您了，您最近身體還好吧。”

　“還不錯。”

　“我下周去帝都開會，您哪天的門診?我上門看看您。好久沒見，心裡想得慌。”

　兩人閑聊幾句，楚院士掛斷了電話。

　“雲天，聽到了?”楚院士凝神問道。

　“切，說有問題卻又說不出來哪裡有問題，咱們是搞醫療的，不是算命的。”楚雲天心中不屑，但不願意平白無故得罪李老，只是話語中的不屑掩飾不住。

　“謹慎起見，還是換個患者吧。”

　“爸，時間不夠。”楚雲天也有換個患者的想法，他可以不信黃老的話，但不可能對李老的話有什麽質疑。

　只是示范手術的時間臨近，想要臨陣換患者，難度可想而知。

　“……”楚院士皺眉。

　“我再問問我老師，找梅奧的專家組看看片子。”楚雲天說道。

　也只能如此了，楚院士點了點頭。

　但是一想到李老的話，楚院士就有些忐忑。

　李老是什麽樣的一個存在?

　全國影像學的巔峰，1943年的協和博士，師從謝志光老先生。1948年去芝加哥留學，1965年從北醫三院調去帝都醫院擔任放射科主任。

　國內骨齡標準是老人家建立起來的。

　70年代末，引進的第一台CT，也是老人家在擺弄。

　90年代初，老人家開始鑽研核磁共振技術。

　21世紀初，第一台8排CT也是老人家開始研究。

　在國內，楚院士實在想不到還有誰看片子比李老更多，經驗更豐富。

　相對於梅奧而言，楚院士還是相信李老的話。

　可自己兒子不信。

　楚院士也沒什麽辦法，看著楚雲天和梅奧聯系會診，眉頭越鎖越緊。

　……

　……

　注:2004年的時候找李果珍老先生看過一次片子，儒雅隨和，歷歷在目。去年老人家105歲的生日，看了一眼群裡傳的照片，老人家身體康健，很是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