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櫃的。”
她將摩托拴在書坊門口,小跑著進去。掌櫃正在低頭打算盤,聽到少年清朗的嗓音才抬頭,不著痕跡掃了一圈,複又低頭,啪啪啪打著算盤。淡淡問道:“客官要買什麽冊子?”
沈棠抬手指了指門外收畫稿的牌子。
上面是高價收畫稿的告示。
“掌櫃這裡要收稿子?價格幾何?”
她話音落下,掌櫃行雲流水般打算盤的手指一滯,算珠與算珠碰撞的“啪啪”聲戛然而止,又帶著幾分綿長的回味余韻。
他抬頭,先是在她臉上停頓確認什麽,又用勾著些許意味深長的笑:“客官是想賣畫?”
沈棠點了點頭:“對對對,我想試一試。”
誰知掌櫃搖頭:“客官,小店要的畫兒您怕是給不了,不合適,要不去別家看看。”
“我畫,掌櫃您買,這還有不合適的?”
掌櫃啞然失笑,又覺得沈棠是年紀太小聽不懂,便換了個委婉說辭:“這活兒啊,小店一般是找年長已婚的畫師,畫技要求不高,能入眼即可,年紀與閱歷才是最重要的。”
沈棠起初還沒轉過彎來,聽到“年紀與閱歷才是最重要”這個提示,表情轉為古怪。
她眉頭抽了又抽,也委婉地暗示回去:“哦哦哦,原來是這個意思。咳咳,掌櫃的意思我懂,不過有時候年紀與閱歷還真不怎麽重要,在下以為知識儲備以及見識更加重要。”
掌櫃噎了一下:“你懂?”
沈棠反問:“我為什麽會不懂?”
好歹也是祈善口中“章台走馬、倚紅偎翠,風流瀟灑,遊戲人間”的“紈絝子弟”,若是不懂豈不是對不起祈元良這廝亂加的人設?沈棠感覺以前應該是吃過秘戲圖這飯碗。
眾所周知,她穿越前是名普普通通的畫手,靠著手藝養家糊口的宅女。
在她僅有的少得可憐的記憶裡,自己業務范圍應該挺廣闊——從便宜的私單頭像到比較昂貴的商稿約圖,畫過表情包、搞過同人圖。甭管是長知識的還是漲姿勢的,都有涉獵。
論畫技,跟那些讓人想獻上膝蓋的大神大咖沒得比,但混口飯應該沒什麽難度。
她對自己的職業技能有著謎一般的自信。
掌櫃怔了一下,難不成是他看走眼了?
一想到自己這個告示掛了幾日也沒人來自薦,客戶那邊也催得緊,這會兒難得來個人,不如讓其試一試。反正是先交畫稿再結錢,若是畫得不好或者讓人不滿意自己也沒損失。
掌櫃沉吟數息,決定讓沈棠試一試。
有些醜話要說在前頭,例如結錢方式,例如畫的內容要求。這次客戶要的秘戲圖是有具體要求的。客戶是月華樓的頭牌倌兒,要求是以他為主角,畫一套欲而不色的人像秘戲圖。
沈棠暫時沒注意其他內容。
她只聽到“月華樓”三個字——這個不巧了麽,月華樓可是褚老先生上班乾活的單位。
“月華樓是這三個字?”
以指成筆,沾了點兒茶水在木案上寫下“月華樓”三個字,龍飛鳳舞,豪邁之氣撲面而來,狂而不亂,整體看著行雲流水還養眼。
掌櫃眼前一亮,登時多了幾分期待。
字跡如此,想必畫技也不俗。
“是是是,正是這家月華樓。”
整個孝城也只有這一家月華樓。
沈棠又問:“人像秘戲圖倒沒問題,旁的要求也可以,只是——我沒見過那位倌兒。
” 掌櫃擺擺手道:“這個不用擔心。”
一般情況下,畫像主人都會跟畫師見上一面,名氣不是非常大的,還會放下身段,精心裝扮一番給畫師當模特,只求畫得好看。
要知道約畫師畫秘戲圖可不是什麽倌兒鴇兒都能弄的,一般是勾欄瓦舍的頭牌或者準頭牌才有的待遇,這也是為了將名氣打出去。
一來鞏固人氣,二來招攬潛在恩客。
若是秘戲圖畫得好賣得好,日後年紀漸長,芳華老去,也能靠這個賺點口糧。
總結來說——
有點兒像個人寫真。
漲姿勢不是重點,重點是凸出人物的美。
沈棠長知識了:“那我晚些時候再來?”
掌櫃道:“晚些時候作甚?現在去正好。”
沈棠詫異,轉頭看了一眼外邊兒的烈陽。
“現在?白日?”
哪怕她記憶不多也知道白天不太適合。
掌櫃失笑道:“那位倌兒可是紅人,小娘子若是晚上再去,他沒時間招待你,更遑論作畫了。那種地方實在是亂得很,不適合小娘子晚間踏足。現在這個時辰最為適合。”
沈棠對此沒什麽疑義。
只是——
“掌櫃對月華樓很熟悉?”
掌櫃順口答道:“熟悉也算不上,畢竟孝城那麽多勾欄瓦舍呢,哪家都有合作過,只是月華樓名氣大、生意好接觸多點。”
沈棠面露思索,又問:“若……我想買下月華樓哪個雜役,大概要花多少錢?”
掌櫃見她問得認真,稍一腦補便腦補出一幕“幼弟妹深陷泥淖,窮畫師挺身買贖”的倫理大戲。 畢竟,除了這種理由,正常人也不會去花冤枉錢去買這種地方乾活的雜役。
“這個嘛,一般要看雜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條件不同,價格皆不同。”招到能用的畫師也算對客戶有了交代,掌櫃的心情很愉悅,也不介意沈棠問東問西,“只是那些勾欄瓦舍的都知啊,除了面皮白其他都黑,要價凶得很,見不到肉不撒手,哪怕是個雜役也喊得出正常三五倍的價格。”
沈棠喃喃道:“也是,想從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脫身,那真是要脫一層皮。”
她有個大膽的想法。
若褚老先生願意,她想買下他。
祈元良這“引導NPC”不知道哪天就飛了,買下那位褚老先生不就能接祈善的班?
她不知道褚老先生的住址,但去他上班單位肯定能堵到人,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廟。
沈棠以為書坊掌櫃說“孝城那麽多勾欄瓦舍”中的“多”是虛詞,有誇張的意思,萬萬沒想到竟然是大實話。孝城中心地段,足足五條長街兩側都是這種生意的門戶。
只是現在是白天,街道冷清蕭瑟。
她怎舌道:“這這、這麽多?”
掌櫃一副見怪不怪的模樣。
“郡府那邊鼓勵興建,能不多麽?”
“郡府鼓勵……興建?”
沈棠懵了一下。
掌櫃領著沈棠在一家裝潢嶄新的樓院前停下,讓她在外等,自個兒進去說明來意,沒一會兒便出來道:“正巧了,那位剛醒,梳好妝就能來。咱們去臨街的茶肆開個雅間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