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網址: “咱們姑且就以挖掘機當例子。”
一眾墨者點頭如搗蒜:“嗯嗯!”
沈棠說得口乾,有眼色的墨者立馬端來一杯茶水,顧池和康時對此舉蹙眉。雖說武膽武者/文心文士的實力和體質遠超常人,但不意味著毒不死,入口之物更需謹慎。
即便這些墨者確實身世清白。
“挖掘機主要是用來挖掘和運輸,這點大家夥兒有目共睹。將它用於開墾荒田也確實比單純人力的效率更高,但這不對口!人生病了,尚需對症下藥,一人一張藥方,田地自然也一樣。不同地方的田,情況也各不相同。有些田乾燥,有些田濕潤,有些田布滿碎石,有些田根系交錯……這些田難道都用相同的挖掘機狠鑿猛挖嗎?再者,一塊田若想收成好,那得深耕細作,肥力高,作物不易伏倒,尋常挖掘機能兼顧這麽多嗎?”
北啾立馬就能舉一反三。
“主公的意思是需要針對不同的田,開出不同的藥方?也就是不同的挖掘機?”
沈棠滿意地點點頭:“就是如此。”
嗯嗯嗯,孺子可教。
“咱們可以將如今的挖掘機當做一張萬金油藥方,這方子什麽病都能治一點。咱們只需要在這張方子的基礎上,添上針對性的藥,讓藥方某一效力放大,藥到病除!”
沈棠這話要被董老醫師聽到,估摸著能換來老人家吹鼻子瞪眼,但忽悠一群墨者卻是毫無問題。她看著若有所思的眾人,繼續輸出:“爾等若通農事,應知如何墾耕。翻耕能令土壤松碎。深耕細耙、旱涉不怕!時不時還要用土鏟子松土,這些太耗費人力。若挖掘機能將一塊田的土都切掉,肥料雜草之類的也絞碎了翻到土中,豈不美哉?”
田地是不好伺候的。
做完這些還得一遍遍用釘耙之類的疏松土地,清理雜物,再將慢慢土層壓實了。
“一個農人想要做到這些,他們就需要不斷更換手中農具,全部做下來不知道要耗費多少時間。一年到頭忙忙碌碌,碰上老天爺不給面子,一年心血付諸東流,唉。若是挖掘機能兼顧以上所有需求呢?爾等可知,農人能省多少力氣和精力?多出來的時間,是不是能兼顧更多的田?一畝田養不活一個人,那麽十畝、二十畝、三十畝呢?”
“開墾更多的田,庶民才有生路!”
說著,沈棠露出哀傷神色:“再者說,不是家家戶戶都有青壯人丁的,有些人家只剩老弱,他們又該如何謀生?即便分給他們田?老的老,小的小,體力吃得消嗎?”
這些都是痛點啊!!!
若能解決這些痛點能活多少人?而如今,解決這些痛點的希望就落在他們頭上!
有人已有想法,但有人還在發愁:“沈君想法大膽又敢於創新,但挖掘機是沈君的傑作,吾等了解不多,更別說在此之上建高樓。草民愚昧,懇請沈君點撥一二。”
沈棠並未露出任何不悅之色。
笑著道:“點撥不敢說,我只是有些想法,例如可以在挖掘機的動臂鬥杆做文章。鏟鬥可以換個樣式,將它從鏟改為夾。”
為了讓眾人能有更加清晰直觀的認知,沈棠抬手,用文氣在掌心化出一架小型挖掘機的大致輪廓,跟著又將鏟鬥截下來,再化出一個抓夾樣式的輪廓填到原先鏟鬥位置。
抓夾深入土中,鋸齒可將土塊切斷,土層下的雜物也會被翻上來,提問的墨者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喃喃自語道:“若是如此,上面的鋸齒能橫著排,也能豎著排?”
沈棠道:“這就看情況了。”
嘴上說說是容易,但如何操控“抓夾”卻是個頭疼問題,內部結構複雜而精密。即便問題再令人頭疼,眼前這些墨者會努力攻克的。沈棠只需要開口提要求、畫大餅!
畫大餅,有嘴就行。
沈棠握拳將化出的虛影抓碎。
“農田的需求當然不止這麽一點,墾耕只是最初的步驟,之後還要播種呢,播種這個步驟是不是也能用類似的器具,讓農人偷個懶呢?待作物成熟,是不是也能一口氣將成熟作物都收了?當然了,一口氣吃不成胖子,咱們不圖一口氣做到,分成一小口一小口也行!”這麽看,她的要求也不苛刻。
北啾這邊有些傻眼:“播、播種?”
播種也能用器具代替嗎?
沈棠道:“是的!依照我的初步設想,這玩意兒肯定要有一個放糧種的箱子。”
有墨者開始思索:“種子如何分開?”
若是用器具下種子,肯定不能一次性把種子都下一個坑吧?如何控制種子數量?
又有墨者托腮:“這樣,糧種肯定不能直接撒土上,要事先挖距離等同的坑?”
有人反駁:“還要先挖坑?”
這麽乾多耗費體力精力?能偷懶嗎?
有墨者抓抓頭髮:“可以做個類似箭錐的器具用以挖坑。農人只需拿著器具,在土裡一戳一個坑,一戳一個坑?不對,這樣還不如用鋤頭鑿。不如將箭錐做成一排?”
有人雙手環胸,刻薄冷嘲:“一排幾個?你脖子上的玩意兒還是人腦?一個箭錐都不易入土,更別說一排好幾個!尋常人哪有這麽大力氣?有這個吃奶的勁兒,輪著鋤頭都能挖開一排的坑了,什麽歪點子!”
被嘲諷的氣紅了臉:“你——”
顯然沒人關心她被攻擊,坐在她旁邊的同門師姐喃喃道:“其實箭錐也行的,一事不煩二主,要不把箭錐也按到播種的器具頭上?只是一排的箭錐確實需要大力氣。”
當代表跟沈棠對話的女人掀掀眼皮。
“你們眼睛就光盯著一排了?”
見她眼神不屑,腦子裡想著“一排箭錐可行性”的墨者瞬間就炸了,他們無法接受這種輕蔑的眼神。當即有人跳腳道:“你這眼神什麽意思?難道你有更好的辦法?”
聲音尖銳得破聲,眼瞅著要擼袖子。
沈棠三個傻眼,這火藥味哪兒來的啊?
她小聲開口:“和氣交流——”
墨者的注意力不在她的身上,聽不到!
即便聽到了也選擇性無視,因為這關乎著他們墨者的尊嚴!對此,堅決零容忍!
女人冷笑著從懷中摸出一個圓形墊片,起身傲然道:“一排箭錐為何要平著分?為為何不能分別綴於圓盤之上?圓盤滾過,一次不是只有一隻箭錐入土?你服不服?”
爭吵的墨者瞬間臉黑。
半晌憋不出一個字,氣得一屁股坐下。女人哼了聲,也跟著坐下,但姿態卻驕傲得仿佛打了大勝仗的將軍,周遭墨者無不佩服。她的思路很好,確實能漂亮解決問題。
北啾又提供其他思路:“師叔,我以為也不用糾結箭錐挖坑,其實可以直接開溝,在器具上安個能開溝的刀子。圓盤這個點子也能繼續用著。在圓盤之上,等距離開槽,讓種子從槽中流出。圓盤從溝上滾過,種子不就全部落於溝中?土壤埋上即可!”
女人沒想到北啾還會拆台。
提出箭錐想法的墨者更是不爽。
“不對不對——”
一時間,營帳嘰嘰喳喳,火藥十足。
“這個應該聽我的!”
“分明是我的想法更適合當下!”
“什麽腦子,這不是脫了褲子放屁!”
“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
“哼,鬥了半輩子,你羨慕我能有‘氣’?我跟你說,這點子我肯定能化出來!”
“誰羨慕了?誰沒氣還能活著?”
“收割!收割!”
“你那個收割器具的點子別提了,這是割作物嗎?一刀子下去田裡不剩活人!”
誰都沒發現沈棠三人不知何時已經挪到帳外,帳內的墨者從交流到互噴,再進化到擼袖動手。一個個爭得臉紅脖子粗,一邊吵,一邊噴,一邊以理服人,以力服人。
沈棠這個罪魁禍首滿臉的驚嚇。
她雙手捂著頭,顧池雙手捂著耳。
“墨者,這麽凶的嗎?”
沈棠小心探出腦袋,往內張望。
眼尖看到不知誰亮出了“非攻”!“非攻”啊!這是半點兒不尊重“非攻”名字。
顧池道:“嘴上能罵,內心更吵。”
光是這一遭就讓他萌生日後避著墨者走的念頭了,五十六人的戰鬥力連主公都望塵莫及。特別是看似斯斯文文跟兔子一樣的北啾,宛若一根混進螢火蟲大軍的蠟燭!
雲元謀那廝知道嗎?
沈棠心有戚戚,旋即又苦惱了。
“我還有好多大餅沒畫呢。”
顧池和康時同時投來驚悚的目光。
“例如?”
沈棠語速飛快:“這些器具不能都往下操作啊,還能換個思路往上!若是普通人的力氣,扛一根一人粗的木頭根本扛不起來,但將挖掘機改改,是不是可以吊起來?”
反正都是畫餅為什麽不能往大了畫?
見二人表情,她理直氣壯地道:“以往在前線打仗布置軍事防線,建造高塔的時候,不也有用滑輪之類的玩意兒節省氣力?為什麽不能乾脆省力省到底?要不是打仗可以直接用士氣化出攻城器械,諸如投石車這些玩意兒,咱們還得耗費人力製造……”
打仗都能偷這個懶了。
憑什麽庶民蓋房子就不能偷懶?
顧池道:“倒也不是不行……”
反正不是他負責將主公的餅變為現實。
這些墨者如此精力旺盛,能者多勞。
待一切平息的時候,營帳內的墨者似乎已經達成了暫時的統一認知,沈棠三人也跟沒事人一樣悄然回到原來的位置,仿佛從未離開。腦子降溫的墨者終於想起他們的存在,紛紛請罪,而沈棠只是溫柔著寬恕他們失禮。怪罪他們什麽呢?這都是大寶貝啊。
一眾墨者愈發敬佩沈棠的胸襟。
而她寵辱不驚,處事不變:“諸君方才的探討,我都認真思索了一番,其實各有各的長處,令人甚是敬佩!但,我有一言——諸君不妨都試一試。畢竟,實踐出真知!”
實踐出真知?
墨者們琢磨這句話。
短短五字,寥寥數言,振聾發聵!
有墨者感覺體內的“氣”流動得更加順暢,沒了此前細微的滯澀感,也有人覺得耳清目明,進入一種似虛非虛、似實非實的玄妙狀態,更多的墨者則是拍掌大叫“好”!
沈棠面上的笑容略有僵硬。
她在此逗留時間也有些長了。
正欲找個借口離開,卻見此前的女人跟其他人交換了眼神,最後傳遞至北啾。北啾深呼吸一口氣,在沈棠開口之前出列。
“主公,吾等有一不情之請。”
沈棠這會兒很好說話:“你說,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我一定想法滿足你們。”
這個承諾不可謂不重!
不少墨者都聽紅了眼睛。
北啾:“不知主公如何看待钜子?”
沈棠知道北啾口中的“钜子”便是墨者們的首領,也是以前的钜子有遠見,墨者組織才能磕磕絆絆存留至今,熬過寒冬,迎來暖春:“有大智慧,遠見非常人能及。”
“鬥膽,請主公成為我們的钜子!”
對於墨者而言,主公和钜子是不一樣的。盡管這兩個身份都是統帥,但墨者在未來可能因為理念而離開主公,絕對不會背棄他們的钜子!他們提出這個請求,一則欽佩主公的能力,二則感激她拯救了墨者傳承,三則,也有一點兒……不,很大的私心。
倘若主公能成為钜子,同時又能認可這一層身份,假使日後,他們這些墨者無力為她開疆拓土,殺敵立威,但念在這一份香火情,墨者的處境也不會太差。這是私心,也是算計,北啾說出來的時候臉都臊紅,她為自己的行為感到羞慚愧疚,主公已經寬恕過她,赦免她的以權謀私,可她卻算計主公。
如此卑鄙醜陋,主公如何不失望?
只是,為了墨者——
北啾咬咬牙,仍是堅定站出來。
她在內心不斷對自己說——
北啾,就這一次,這是最後一次!
從此以後,你的命就是主公的!
眾人屏氣呼吸, 緊張等待著最後結果。
是生?
還是死?
也許是幾息,也許是更長時間,坐在上位的仁慈君主眸底閃過些許錯愕,又將錯愕化成一團溺死人的溫柔,看得人心都化了。
她道:“好啊。”
ω`)
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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