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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下,讓朕來》九百六十四:兄“友”弟“恭”
“大哥,你千萬別被姓祈的騙了啊!”公西仇前腳還未邁進來,扯著嗓子的嘶吼已經闖入即墨秋耳膜,聲音又快又急促,頗有種去救火的架勢,“那廝生得人模狗樣卻不是個好的!大哥,你千萬別相信他的話!”

 即墨秋抱著木杖就坐在那兒出神。

 剛察覺到公西仇氣息接近,即墨秋面上還有幾分喜色,待聽清公西仇連珠炮一般往外吐的話,年輕面龐瞬間浮現大家長獨有的沉重嚴肅,連眉眼都寫上“不悅”兩個字。

 “大、大哥——”公西仇一隻腳跨進來,半個身子還留在外面。見即墨秋這番陌生架勢,遲疑著要不要進來,還是撤回步子。

 大哥的心情,似乎不妙啊。

 即墨秋確實不太開心。

 “大人不可不畏,畏大人則無放逸之心。祈中書是朝中要員,國主的心腹左右手,對待此等人物即便沒有敬畏之心,也不該出言輕慢。說人家是‘人模狗樣’,太失禮了。”

 倘若公西仇也是白身,不管他說了什麽,做了什麽,再怎麽放蕩恣意都無傷大雅,但既然應了康國大將軍之名,跟祈中書便是同僚,哪還能這般我行我素、口無遮攔?

 朝中不比在野。

 有些事情還是要顧忌一點的。

 最重要的是——

 不能冤枉了好人啊!

 “祈中書騙我能有什麽好處?”一提這個,即墨秋就想起來自己要跟公西仇清算的事兒,克制著情緒,三連問,“他騙我什麽?是騙我,你沒率兵出征?還是騙我,北漠之地沒有威脅你的勁敵?那日險些殺你的人,極有可能是北漠爪牙。如此大事也不知會我?”

 在即墨秋看來,祈中書人如其名。

 自家弟弟太不禮貌了。

 公西仇張了張嘴,本想將這事兒糊弄過去,孰料即墨秋一改溫和眉眼,竟透著幾分凌厲威脅,說出口的話硬生生拐了彎:“大哥啊,我發誓,我真沒有撂下你的意思。正所謂‘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我自然也盼著跟大哥一起作戰。只是情況不同!”

 他決定先不提祈善的真實嘴臉。

 大哥明顯對這廝有濾鏡,光憑嘴皮子肯定破不了,他倆兄弟加起來還沒祈善一人會顛倒黑白。還是等他在祈善手中狠狠栽個跟頭,吃點虧,大哥就知道祈善是好是歹了。

 “情況有何不同?”即墨秋不懂排兵布陣這些事兒,但他知道殺人放火有手就行,那日險些重傷公西仇的人要真是北漠陣營的人,公西仇在陣前碰到他,怕是凶多吉少。

 如此局面,為何不喊上自己?

 以往那些江湖義士、民間遊俠,響應號召,主動應召,投身軍戎的也很常見,自己也不求高官厚祿。公西仇將他帶去前線,有大祭司在側兜著,總好過獨身面對勁敵吧?

 為何要瞞著自己?

 這讓即墨秋少見得動了真火。

 公西仇訕訕地解釋,聲音聽著沒什麽說服力:“自然是不想大哥趟這蹚渾水……”

 即墨秋淡聲反問:“那你就能蹚了?”

 公西仇搔了搔鼻子,試圖含糊著蒙混過關:“那是因為……額,我收了錢的,拿人錢財、替人出陣,這活兒也不是白乾的。”

 即墨秋聽傻了眼:“收、收錢?”

 公西仇乾脆豁出去了。

 “嗯,對啊,收了傭金。”一屁股坐下來,坐姿隨性又慵懶,一邊給自己倒一盞茶,一邊直氣壯,“乾活給錢,這才是天經地義的事兒。虧本倒貼那是添頭才乾的。”

 不給錢還想人賣命,怎麽想得那麽美?

 哪怕是瑪瑪,他也要收一成傭金!給九成優惠是為了他們偉大情誼,拿一成傭金是為了他的身價。兩碼事兒,不能混為一談。

 公西仇最厭煩添頭了。

 即墨秋道:“但國主率仁義之師……”

 襄助仁君也是為了天下蒼生黎民啊。

 公西仇一句話嗆回去:“仁義之師也要吃飯的,仁義之師就能賴帳,仁義之師就能白嫖我?大哥你是不當家不知柴米油鹽貴,這些年小弟為了養家糊口是吃盡了苦頭。”

 即墨秋認真反省了一下自己,作為兄長,自己確實沒有詳細考慮公西仇的難處,歎氣道:“苦了你了,你既有錢財上的困難,為何不跟我說?我手上還是有點積蓄的。”

 具體多少,倒是沒關注過。

 公西仇噎了一下。

 重點難道是自己缺錢嗎?

 重點是不能白白給人乾活啊!

 公西仇看著眼前這張與自己容貌相似,但棱角更溫和的臉,恨鐵不成鋼:“大哥,你這樣軟和性格,遲早會被人賣掉還給人數錢的!實不相瞞,其實瑪瑪此前提過你。”

 即墨秋知道他口中的“瑪瑪”指誰。

 心下略有些意外,甚至有些忐忑。不知國主是想起他是誰了,還是因為公西仇才記得他這號小人物:“國主可有說什麽?”

 “一隻狐狸還能盤算什麽?”公西仇揚高音量,見大哥眸中漾著清澈和不解,愈發來氣,一字一句像是從牙縫擠出來的,“自然是盤算你這盤肉怎麽不花錢就能吃到嘴!她連傭金都不想付,就想你給她衝鋒陷陣。真敢想啊,這世上能有這麽好的美事兒?”

 即墨秋道:“可以啊。”

 三個字將公西仇整不會了。

 空氣安靜了好幾息,跟著就是他陡然爆發的咆哮聲:“不可以!可以什麽可以!”

 即墨秋仿佛在看一個固執頑皮的熊孩子,眸中帶著跟年齡不相符的細碎光芒:“國主之才可令天下英豪折腰,即便沒有高官厚祿相待、沒有金銀財寶相托,若能用一己之身為天下安定增添一二基石,那也是為兄之幸。是為理想,是為黎民,更是為大義!”

 如何能用有形之物衡量無價之寶?

 想當年武國蠱禍釀成大災,五位大祭司舍命救世,人家那時候也沒考慮傭金不傭金的問題,他自然也不會。若能為拯救倒懸之世,出力一二,他甘之如飴,他覺得可以!

 公西仇:“……”

 他被即墨秋這番正義凌然的話,劈頭蓋臉砸得眼冒金星,一雙眼睛瞪得老大。即墨秋從未見過他眼睛能這麽大,笑著打趣:“我心已決!阿年不用再瞪眼了,再瞪眼球都要出來了,回頭還要想辦法給你按回去。”

 公西仇:“……”

 他現在隻想將大哥的眼珠子掏了。

 這都什麽眼神啊?

 自己為了他好,他還倒打一耙。

 本以為荀永安這個添頭夠氣人了,沒想到真正的添頭是自己的同胞兄弟,上趕著給人打工拚命不說,還將本該拿到的傭金往外推,攔都攔不住。也難怪瑪瑪那天會笑得像隻偷腥成功的狐狸,一副胸有成竹的架勢。

 合著她真有把握能白嫖。

 公西仇怒其不爭道:“什麽天下大義、拯救蒼生之類的假大空的話,不都是拿來糊弄愣頭青的嗎?祈元良捎帶提兩句,你就同意了,怎得如此不矜持?沒看過豬跑,你總吃過豬肉吧?哪個大才不是端著架子擺著譜?不說讓瑪瑪上門三顧茅廬,也該她親自邀請。”

 人家還沒表露上門的意圖呢。

 只是祈元良借著貓求醫的機會,捎帶提了一句,他就忙不迭答應了!以瑪瑪那個死摳的性格,還指望她能額外支付傭金?

 別想了,沒機會了。

 他大哥現在就是買菜送的一把蔥,買布送的一根針,白白送上門的添頭沒價值。

 即墨秋道:“風行水上,順其自然,身外之名於我如浮雲,只求一個俯仰無愧。”

 貪嗔癡,勿要看得太重。

 短短一句話就將公西仇打出嚴重內傷。

 即墨秋見他臉色鐵青,活似炸了毛的貓、昂首戒備的蛇,耐心順(奏)毛(曲):“其實,襄助國主只是其中之一,最重要的還是你。阿年,你雖比我年長,閱歷豐富,但我仍是你兄長,你我兄弟好不容易重聚,作為兄長,我能眼睜睜看著你置身險境而無動於衷嗎?同胞兄弟,血溶於水,父母不在,族人不存,我有護你安全無虞的責任。”

 一番話成功讓公西仇心緒平複下來,顏色略深的臉上浮現不自然紅暈,還多了點兒扭捏:“我不是木樁子更不是傻子,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撤,簡單道理還能不懂?”

 即墨秋搖頭:“陣前不比遊俠鬥毆。”

 “遊俠鬥毆,勝負隻關乎二人;率軍作戰,關乎萬千士兵生死,乃至兩國存亡,無數黎民未來。打不過可以後撤保命,這個道理誰都知道,但有幾個將軍真正陣前怯戰?我懂阿年,你從來不是那種不負責任的武將,你骨子裡是真的純善重義,若真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你真能舍棄己身,而為兄不能看著這一幕發生。護你周全是我的責任!”

 公西仇被他這番話說得有些臉紅。

 他沒想到大哥如此看重自己。

 良久,他也只能無奈妥協:“行,你都這麽說,我還能如何?不過,你是大祭司,不擅長正面作戰,你一定要跟在我身邊。你要護我周全,我就能心安理得享受了?”

 即墨秋展顏一笑,冰雪盡消。

 “好,一切都依阿年。”

 公西仇心下熨帖,一片溫熱。

 這就是有哥哥關愛的滋味。

 咂摸一下嘴,嘿,滋味還怪好的。

 “哦,對了,大哥,有件事忘了說。”公西仇跟著即墨秋進入後廚,自覺打下手。

 自從公西來成婚,兄弟倆不方便跟她同住,便在附近租了間小宅子,方便照顧公西來腹中胎兒的同時還能不打擾小夫妻生活。兄弟倆還都是單身漢,早就習慣清淨生活。

 府上沒仆從,瑣碎雜務自己動手。公西仇摘菜洗菜生火,即墨秋負責切菜烹飪。

 即墨秋戴上襻膊捆縛袖子:“何事?”

 公西仇道:“關於瑪瑪的身份。”

 即墨秋哐哐哐切著菜,另一隻手將額間垂落的發絲攏到耳後,問:“什麽身份?”

 公西仇:“她是族中聖物。”

 菜板動靜戛然而止。

 公西仇坐在灶膛前面,往內部添加引火的易燃草木,頭頂沒了哐哐聲響,他抬頭去看動靜,卻瞧自家大哥提著菜刀站在自己跟前。明明還是那張臉,那副溫柔表情,卻莫名讓公西仇後脖頸發冷,背上汗毛根根炸起。大哥問他:“所以,你跟聖物要傭金?”

 公西仇兩隻大掌握著吹火筒,表情心虛,乍一看像是犯錯的小孩兒,眼珠子亂轉,硬著嘴皮試圖講(狡)道(辯)理:“……親、親兄弟還要明算帳呢,聖物怎麽了?聖物就能白嫖啊?我可不是那種隨便的武將!”

 他畢竟沒有受過大祭司的培訓教育。

 只知道聖物很重要。

 自認為能謹記這點很不容易了。

 即墨秋:“親兄弟,明算帳?咱倆算算?”

 “大大大、大哥——”

 “封禁,開陣!”

 這一晚,公西仇是餓著肚子入眠的。他當然打得過即墨秋,但他能跟大哥還手嘛?

 被大哥打,是什麽滋味?

 這問題終於有了答案。

 不甜,很疼。

 沈棠是第二日才知道這個消息。

 還是祈元良無意間提的。

 她險些被口水嗆到:“元良,當真?”

 沈棠這幾天還愁如何繞過公西仇,將即墨秋騙過來。別看即墨秋看著很好騙,但公西仇不是擺著看的,是個硬骨頭。

 正準備來一出聲東擊西,偷公西仇老家,祈善就給自己一個大驚喜,即墨秋進鍋了!

 “你怎麽說服他的?”

 公西族大祭司可不好糊弄。她跟公西仇關系這麽鐵,這老蝌蚪還要一成傭金,更何況是沒多大關系的?居然沒獅子大開口?

 祈善卻道:“沒有說服。”

 沈棠不信:“沒有?真沒有話術套路?”

 祈善仔細回憶, 肯定搖頭:“確實沒有,只是提了句北漠不安分,公西仇即將率兵出征前線,問他有沒有隨軍協助的打算。”

 沈棠還等著下文:“沒了?”

 祈善道:“沒了。”

 沈棠由衷發出感慨:“……這位大祭司,意外得熱心正義啊,頗有古時遊俠義士,仗義行俠之風。此前是我想法狹隘,還以為他會跟公西仇一樣死要錢呢,甚是慚愧!”

 聖物前腳振臂一呼,大祭司後腳追隨響應,這才是正常的發展,公西仇才是異類!

 “對了,北漠那邊軍情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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