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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寇主》第55章 勾欄聽曲
  紀明混在人群中,身材高大,顯得有些鶴立雞群。

  繁鬧的大街上徜徉著絢爛的陽光,普灑在綠瓦紅牆之間。

  突兀橫出的飛簷翹角,高高飄揚的商鋪招牌旗幟,粼粼而來的車馬,川流不息的行人。

  芮城的晚景最美,特別是夕陽薄暮的一時半刻。

  “張恨水!又是你這個臭小子,沒錢喝酒就算了,還老纏著我們家小姐!”

  那兩位強壯到離譜的小廝站在酒肆的灰白石階上,叉著腰板,嘲弄的看著地上被仍出來的三人。

  紀明在酒肆的對面停下,紅木的房梁有些腐舊,往裡面望去一片嘈雜。

  說書的先生,帶刀的俠客,儒雅的書生,砍柴的樵夫以及在那二樓高台上脆生生彈著琵琶,唱著小曲兒的清倌兒。

  “你別欺人太甚!你可知我家公子是你惹不起的!”

  那捂著胸口,躺在地上痛苦聲音的黑衣家奴,正對著那小廝齜牙咧嘴。

  “你看什麽看!要麽付錢,要麽滾蛋!”

  張恨水紅腫著腮幫子,從地上掙扎起來。

  登門的酒客,無一不嫌棄,從他身邊匆匆走過。甚至還有一些人因為門口發生的事情,不願意進去喝酒。

  酒館裡的人紛紛把目光投向張恨水,隻敢小聲的偷偷議論。

  任誰都知道這位城內新晉的惡少,紈絝子弟的楷模,但沒人知道他具體的背景是如何。

  只知道他和城衛府的堯守軍私交甚密。

  要知道自從上任縣令被一夥不清楚身份的賊人殺害以後,守城的督軍可是難辭其咎。

  於是這位來自王都的堯守軍主動請纓,到芮城的第一天就把原來的守軍軍法處置了。

  之後又在菜市場捉拿了十來位據說和前任縣令身死有關的嫌犯,當場斬首!

  血流成河到連大雨也洗不清。

  這個看起來頗有小白臉資質的陰柔青年,卻能和堯守軍平起平坐,可見背景實力之深厚。

  “誒!這不是紀兄弟嗎?快來快來!”

  正當張恨水下不來台的時候,扭頭正好瞧見蹲在對面吃瓜的紀明,頓時喜笑顏開,熱情的招手。

  紀明原本的笑容滯留在臉上,抬起步子走到酒館門口,抬眼望著梁上那白色牌匾。

  ‘綠蟻焙新酒’

  “張外務使,別來無恙。”紀明看著張恨水狼狽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笑。

  正如傳言中說的那般,如張恨水這般的人物,居然被兩個小廝架著,扔出了酒館外。

  “我現在不是無恙,是有恙。兄弟我想進去吃酒,你身上有沒有碎銀借給我一點?”

  張恨水把折扇展開,擋在嘴前,小聲的對紀明說道。

  紀明也是一愣,從來都是他管別人要錢,還沒有人管自己要錢。

  “以張外務使的身份,怎麽可能連酒錢都拿不出來?”

  紀明覺得有些好笑。

  說到這裡,張恨水輕輕地歎了口氣:“我曾經在不同的床板上差點丟掉性命,就是為了我的那些好妹妹能夠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碎銀幾兩,壓彎了少年的脊梁。

  以至於我現在連吃飯喝酒的錢都沒了。”

  嘶——

  紀明倒抽一口涼氣,試探性的問道:“外務使可有婚配?”

  “當然,前天我娘子才過完六十大壽,昨天就壽終正寢。”

  看著有些春風得意的張恨水,紀明陷入沉思,他很想知道是什麽樣的妹妹能把一筆巨資遺產,

不到一天就花完。  “恨水兄弟好胃口,在下正好也有意喝上幾壇,不如一起?”

  “那敢情好。”

  張恨水搓了搓手,剛才躺在地上冰屁股,現在正差一頓好酒好菜暖身子。

  那兩個小廝不打算讓開道路,對著紀明怒目圓睜。

  “這位兄弟,他是我們小姐列入黑名單的人,不管有沒有錢,都不能進入綠蟻酒館。”

  紀明眼角抽動,抬腳上了一層台階,引得張恨水心臟狂跳。

  “完犢子了。”

  哧——

  在張恨水驚愕的目光中,一柄青色的長劍穩穩的插在紀明和張恨水面前。

  逼人的劍氣不由得讓剛剛準備教做人的紀明,後退三步。

  “言行端正,堂堂正正為人師表。潔身自好,坦坦蕩蕩哺育桃李。”

  紀明抬頭。

  北風蕭蕭,身披白色狐裘的少女依靠在酒肆二樓的紅木欄杆上,剛才那把劍是她隨意擲出。

  “是你?”

  紀明認的上面那個少女,不正是前幾日在聚寶齋遇到的那位默念正氣歌的女孩嗎?

  他當日只是看到女生背著一柄長劍,卻沒想到她年經輕輕,劍術竟然這麽高超。

  光是劍身上纏繞的閑散劍氣,都能讓紀明感到威脅。

  “張恨水,你的功課不過關,德行也不過關,真不知道那老頭為何讓你為人師表。”

  張恨水抬頭訕笑著:“怎麽?師姐是不滿意我和你平起平坐了?”

  青衣少女離開二樓,隨即噔噔的下樓聲響起。

  “紀兄弟我剛想起來,今天是我娘子的葬禮,酒我就不喝了,咱後會有期。”

  看著張恨水拔腿狂奔,轉眼就消失在了人群中。

  “張恨水人呢?”少女站在門口四下張望。

  “他說去參加他娘子的葬禮了。”紀明如實道。

  “媽的!這個混小子,誤人子弟,遲早會走上邪路的。得找個機會把他鏟除。”

  青衣少女嘴裡罵罵咧咧,扭頭瞥向紀明道:“你最近跳的很厲害,還是收斂點為好。”

  “姑娘不是在聚寶齋嗎?”

  紀明裝作沒有聽懂少女的話,看似隨口一問道。

  少女歎了口氣:“陳瞎子死了,聚寶齋自然就沒有在開下去的必要了,反正他等的人也不會回來了。

  對了,你要不然就叫我李扶秋,或者叫我李先生,姑娘我聽著別扭。”

  “也是,我記得你是讀春秋的。對讀書人的稱呼,自然是先生。那你現在還讀書嗎?”

  紀明不認為是自己的認知出了問題,讀書人不是那種儒雅隨和,文質彬彬的那種嗎?

  張恨水是怎麽回事?李扶秋又是怎麽回事?

  “有些人應該慶幸我還在讀書。”

  “......”

  紀明如鯁在喉,自己就算能進去,他也不打算多逗留了。

  辭別李扶秋後,他回頭一看,酒肆石階的下面,已經立好了一塊碑。

  ‘張恨水與狗不得入內’

  ......

  小巷兩邊是破舊而古樸的平民院落,在狹長的陰影下,幾棵葭草已然冒綠。

  崔文子蹲在有間醫館的石墩上,嘴裡叼著一根枯黃的狗尾巴草。

  見到紀明回來,雙手插進袖袍,小跑過來,露出滿口黃牙。

  “紀兄弟你可來了,楊姑娘在裡面等半天了。”

  “楊夢言來了?有急事嗎?”

  紀明知道崔文子最怕冷,每次都是窩在爐火旁,沒什麽事情是絕對不會挪窩的。

  “她也沒說,主要是俺老漢還以為小兄弟你跑路了。”

  崔文子不好意思的撓撓頭,敢情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紀明滿臉黑線,瞪了這老頭一眼。

  就算秦浩然大義滅親,那也輪不到崔文子。

  進了院子,紀明便看到楊夢言蒙著厚重的大氅,只露出一個腦袋。

  正坐在門檻上呼哧呼哧的吃麵。

  “誒,你可來了,我說你們這裡怎麽窮到連頭蒜都沒有?”

  紀明聞言打開廂房門,從門後把乾玉米摘下,把藏在後面的蒜取下。

  “我討厭蒜味,所以把蒜都藏起來了。”

  楊夢言悻悻的把蒜頭收下,在紅甲上搓了搓,一口吞咽下肚。

  單手撐著腮,滿足的眯起了眼睛。

  “昨天和城裡的守軍聊了幾句,大概就是關於日後芮城治安的。軍隊太過顯眼了,所以他就把督查各個小巷和除了主乾道以外的支乾道的任務交給了我。

  剛下巡防,正好路過你這裡便討口飯吃。”

  紀明聽後不由得皺眉。

  “你老老實實當你的富家小姐不好嗎?還有,這明顯是看你實誠,所以才欺負你。”

  楊夢言把剩余的面條盡數吞下,擺了擺手。

  “不是的,堯守軍人很正直的。因為他剛剛上任,對城內不是很熟悉。以往抓些小毛賊都是我代勞的。

  他把一些人手調給我,然後讓我做老大。

  所以我管理的兄弟又多了十幾個,總的來說我好像還升官了。”

  紀明笑了笑。

  “你這算升的那門子官?不說這些,那個猴兒臉的屍體有人來認領了嗎?”

  “你不說我都忘了,今天早上是有對夫婦報案,之後的核實查證沒有問題,屍體已經讓人領走了。

  對了,這是我從受害者的房裡翻出來的,上面是他寫的日記。”

  楊夢言從懷裡掏出帶有余溫的日記簿,抬手扔給了紀明。

  “葭月十一, 小雪,先生留下的功課實在是太難了,瞄了兩眼決定放棄。”

  “葭月十二,小雪,胡改之你不能這樣,你是全家的希望!頭懸梁錐刺股,直至半夜。”

  “葭月十三,陰天,城內地下作坊的植發小店沒開,心思鬱悶。”

  “葭月十四,天氣晴,紅泥館裡的妹妹太可了,與之雙修到半夜。”

  “葭月十五,大雪,那位姓李的同學好漂亮,可沒想到她居然是新來的先生,搭訕不成反被退學。”

  ......

  “葭月二十三,勾欄聽曲。”

  ......

  “葭月二十六,嶽姑娘過勞死,頓感無限悲傷。”

  “葭月三十,新來的小花魁好可愛,嘻嘻嘻......”

  紀明合上日記,根據內容來看,這個胡改之果然不是什麽正經人。

  整整大半頁都是勾欄聽曲。

  “這就是死者半個月以來的活動,目前把嫌疑暫定為紅泥館裡的紅倌們。”

  紀明點點頭:“這人的生活很規律,基本就是兩點一線。查找起來也比較容易,可之前你不是查過紅泥館了嗎?

  有沒有什麽發現?”

  “並沒有,每個人我都仔仔細細查了,可是並沒有發現什麽異常。”

  楊夢言也是沒有頭緒,心思比較煩悶。

  紀明沒有說話,按照刁二所說,受害者很顯然是被什麽吸幹了大半精血。

  難道想查出什麽線索,真得以身飼虎?

  “紅泥館這麽多紅倌兒,我得查到什麽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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