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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寇主》第38章 災厄
  “老崔,我怎麽感覺這個方唐鏡有些不對勁?”

  自從籠罩在方府上空的鬼蜮消散後,紀明的視力越來越好,像是越過薄紗在看其後的東西。

  不遠處的方唐鏡緩緩起身,像是提線木偶一般擺蕩著手臂。脖子伸的老長,脊椎成下弧狀。

  像是被什麽東西壓彎了脊梁。

  “他肩上壓著髒東西。”紀明聲音有些冷,看來這府裡的髒東西不止一個。

  此刻紀明的視野越來越清晰,他不止一次看到方唐鏡這種古怪的姿勢了,像是前世在網絡中看到的食屍鬼圖片。

  沒有皮肉,骨瘦嶙峋,彎腰脊背,長臂懸垂。

  一雙眼睛像是黑夜裡的油燈,明晃晃的。

  滋——

  眉心處崔文子點上的血印灼燙,紀明瞬間回過神來,自己剛剛不知道為什麽會生出這種錯覺。

  “小兄弟你可別蒙俺老道,他肩膀上壓著東西,我會看不到?”崔文子信誓旦旦的指了指自己的雙眼。

  紀明都不知道怎麽和崔文子去說,他貌似真把自己的眼睛當成火眼金睛了。

  壓在方唐鏡肩膀上的小鬼通體幽紫,筋肉外生,滿口獠牙的大嘴佔了身軀的二分之一。

  鏘!

  “鬼雜碎給爺爺玩上千層餅了!”紀明擺正大刀,準備衝出去對著方唐鏡的肩頭砍一刀。

  方東山夫婦死後,沒道理在讓他們的兒子被鬼磨死。

  如果方家嫡系都死光了,他紀明找誰要錢去?

  “等等等等!衝動是魔鬼啊!”崔文子一把拉住紀明,在他的眼裡根本沒什麽小鬼,反倒是紀明有點像殺人犯。

  抄起大刀連人家的遺孤都不放過。

  “你若不信,自己含上壓口錢看看!”

  紀明兀自的回想起當日在方府的午宴,那時他就覺得這個方唐鏡不太正常,結果愣是沒瞧出什麽,反而被罵肉體凡胎。

  感覺這方府像是一張千層餅。

  他沒含壓口錢的時候只能看到第一層,含上壓口錢後紀明以為自己能窺破玄機,卻沒想到人家根本沒在第二層。

  等到鬼蜮結束以後,紀明才窺見到了處於第三層的小鬼。

  崔文子修道估計比紀明厲害,所以他一開始便能直接窺到第二層,不含口錢也沒有關系。

  奈何小鬼藏在第三層。

  “小兄弟你就是認不清現實,我要是被鬼遮眼怎麽都行!”

  崔文子也有些不忿,別人說他是老神棍就算了,連見識過自己道血威力的紀明也懷疑自己的業務水平。

  啪嗒——

  老頭不情不願的把銅錢含到了舌下,一隻堪比熊掌的黑紫色大手從他面前脫落,直直的摔到了地上。

  崔文子:“......”

  紀明:“庫庫庫。”

  “要不說你是修道者,我們這些凡夫俗子真是比不了。人家對我鬼遮眼都是意思意思,到你這兒直接交大招了。”

  面對紀明的嘲諷,崔文子有些臉黑。

  “區區小鬼,竟然辱你道爺!”崔文子擼了擼袖子,目光投到方唐鏡身上,緩緩上移。

  “......”

  崔文子沉默了,死抓著紀明不放。

  “要不咱還是就此作罷吧,那其實不是小鬼,是災厄。”

  這老頭腿肚子開始不聽使喚了。

  “災厄?”

  紀明微微一愣,這是他從神鬼之事中聽到的新名詞。

  “你知道何為災厄嗎?窮書生十年苦讀高中狀元,

最後死在衣錦還鄉的路上,世事無常這叫災厄。  方唐鏡本來應該家庭美滿,卻因鬼物作祟,從而家破人亡,這也叫災厄。

  一個攜帶瘟疫的孩子,禍亂一方的妖魔,因被通緝而逃到村民家,最後連累別人的逃犯,也叫災厄。”

  崔文子認真道。

  “災厄這種東西涵蓋面太廣了,可以是妖魔鬼怪,也可以是男人女人,更可以是天災。它遍布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一個角落,但卻又不存在與這個世界,縱使身處玄門多年,我也沒有搞懂它到底是什麽東西。

  它是多變的,但有一點卻是亙古不變的。有它出現的地方一定會死人,而那些死裡逃生的人被稱為活死人。”

  方唐鏡已經走遠了,紀明也沒打算追過去,而是被崔文子帶出方府,一路上聽他訴說。

  “活死人可是人僵?”

  紀明問道。

  “並不是,二者還是有區別的。人僵是已經死去卻不知道自己死去的存在,而活死人是本該死去的人,卻沒有死。

  當日迎親的護衛耗盡陽氣,從而死去成為人僵。那麽多人都不能幸免,方唐鏡這個騎著高頭大馬,走在首位的人,為什麽會活下來了?

  如果我猜測沒錯,他應該也是被災厄判定為死亡的人。但卻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欺瞞過了災厄。

  但終有一天災厄會識破欺瞞,還是會找上門來。”

  紀明恍然大悟,怪不得崔文子要拉著自己走,那小鬼可能就是災厄的具現化。

  等待著有一天識破欺瞞,從而取了方唐鏡的性命。

  “災厄這種東西跟命運沾邊了,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這種事情,咱還是不要管的好,也管不了。

  一切都是注定好的。

  而且災厄有傳染性,比如通緝犯在你家躲過一晚,第二天你因為私藏罪犯,從而受到株連。

  這個就是災厄傳染的一個典型例子。

  俺老漢倒是無所謂,可你小兄弟你舍得你那群好兄弟和小娘子嗎?”

  崔文子拍了拍紀明的肩膀,那眼神好像是在說,俺老漢又救你一命。

  ......

  長街來來往往的人川流不息,建築陰涼下的小攤販們扯著嗓子吆喝,水橋上打著油紙傘的男女你儂我儂。

  揮舞著寬大袖袍的書生站在高處向誰呼喊,手裡攥著的紙張隨風搖擺。

  簡樸或華貴的馬車從身邊駛過,在巷口與崔文子短短的視線相隔,對方就已經不見了蹤影。

  寒風依舊呼嘯,掛在半空的白日暈的人眼花。

  烏黑色的巨大石磚堆砌成了四仗高的城牆,牆頭穿著黑甲的士兵人頭攢動,這一城不過是滄海中的一粟,但卻一眼望不到邊。

  紀明站在道路中央,看著身邊對自己躲避不及的人群,有些不真切的感覺。

  “這個世界到底是怎樣的?武道為何會興盛,玄門為何會沒落?這群以人為食糧的妖魔從何而來?記憶中的那些江湖俠客,是否就是人族面對鬼物的依仗?

  自己之後究竟要何去何從?”

  紀明環視一周,從未有過的迷茫和悲涼感湧上心頭。

  天地蒼茫,皆是他鄉。

  ......

  “大夫,他怎麽樣了?”

  模糊的聲音在耳邊回蕩,紀明整個人像是沉入湖底,面前的景物波瀾不清,如水波一樣慢慢擴散,凝實。

  有人在岸邊對自己說話,紀明猛地睜眼,有種破出水面的暢快感。

  “紀公子沒什麽大礙,就是身子有些虛弱,這才會在街上暈倒。”

  穿著深棕色長衫的瘦削醫師正對著楊夢言說著什麽,二人聊了一陣,醫師便從門口走了。

  嘎吱——

  外面的風有些大,吹的窗子咯咯作響。

  “是你帶我回來的?”紀明掙扎著從床上起身,面色還是有些蒼白,眼睛盯著對面凳子上的楊夢言。

  “我也不想帶你回來,誰讓我命不好,偏偏在這天輪到我巡邏,怕你死在外面引起恐慌。”

  楊夢言蹲在凳子上,身上套的鼓鼓囊囊,脖子圍了一條蓬松的白狐尾圍脖。

  整個人像是窩在地上的肥貓。

  紀明扯了扯嘴角,知道她是在挖苦自己,被沒有接話茬。

  “我嘴裡的珠子呢?”紀明感受到口腔裡的空蕩,不由得問道。

  楊夢言指了指他的枕頭下面。

  “大夫說你是體虛,我實在是想不到你這麽大一坨,體虛在哪裡。”

  紀明捏了捏手中的珠子,貌似比之前純淨了些,之前珠子表面像是蒙了一層灰。

  “內斂陽氣,陰氣衝天。”紀明想起崔文子說過的話,頓時明白自己為什麽會暈倒。

  果然死人的東西碰不得,這才半天時間而已,身體就已經受到損傷。

  也就是紀明橫練加身,氣血比一般武者旺盛,才能撐得這麽久。

  “你既然沒事,那就趕快走。”

  紀明沒有理會楊夢言,目光四下看了看,屋子內的陳設都是女孩子家的。

  特別是床上的被子,還帶有絲絲的奶香。

  “你這女人,都不用胭脂水粉的?”紀明看到梳妝台上的檀木盒子,前幾日送給楊夢言的胭脂動都沒動。

  “那你的意思是,那個是送給我的?真是稀罕,我還以為你是特地為那小花魁挑的。”楊夢言抽了抽鼻子,語氣有些酸。

  “我也是沒有想到,娘子會為了一個花魁把自己的嫁妝錢都擺了出來,莫非你有什麽特殊癖好?”

  嘭!

  楊夢言漲紅了臉,一記側踢直襲紀明後腦,卻不料被一雙鐵鉗似的大手穩穩接住。

  “誰是你娘子?現在你就把休書寫了!你不寫我寫!”

  紀明手掌微微用力,腳踝處傳來的疼痛讓楊夢言微微皺眉。如龍的大筋獰起,拽著楊夢言的腿猛地向後一拉,楊夢言的大腿就搭在了紀明肩頭。

  而她本人則是懸空劈了個橫叉。

  “唔——”

  紀明足足有成人大腿粗的手臂伸向楊夢言,大手一張,死死的捏住後者的香腮。

  楊夢言不斷掙扎,但都是徒勞,不靠武學招式和內力,光拚力氣是抵抗不了紀明的。

  “我記得你是要報恩的,那我不寫休書,這婚就離不了。你一個女孩家這麽大歲數了沒個一兒半女,還整天打打殺殺,我覺得咱這夫綱是不是該正一正了?”

  “???”

  楊夢言愣住了,自己特麽才十八歲,什麽叫這麽大歲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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