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雨。
顯然,再大的雨也衝不掉空氣中的鹹腥。
有什麽東西在慢慢變糟。
每次都這樣,先是極好,再是極壞,接著是火中取栗,然後,大部分時候,是火上澆油。
大多數人都認為這個故事會以悲劇結尾,少部分唯心主義者會覺得一切都會變好,極個別懶人會說著“我不在乎”,然後逃到心靈的彼端,永不回頭。
可沒人能幸免,盡管世事的無常,並不是能用眾生的苦難就能解釋的笑話。
事實,真相,天理,所有人都以為這是三個答桉,但,實際上,這個故事,所有故事,都是一個永遠不會停息的輪回,當黃昏和晨曦交替,白晝與黑夜更迭,一切都不會改變。
你認為的悲劇從來都是僅針對你個人的事實,你所執著的真相只會在你最需要的時候產生無數悖論,你堅信的天理在根本上就是無知者用來麻痹自己的毒藥,你當然能用自己的思維去抓取任何你需要的細節,以此去編造一個又一個或許蹩腳,或許精巧到只有你自己才能識破的借口,但你心裡明白,一切的結局,在最開始的時候就是注定的。
終其一生,一無所有。
這是你的結局,也是那群在虛妄的追逐中前仆後繼,又飛蛾撲火的人,唯一的結局。
當然,這也是我,阿裴爾.靈花,注定要面對的結局。
手中的劍已經滿是豁口,不盡的雨來自腳底的這片大地,它無能為力,又只能憋著怒火,以免驚到面前這個已經失了心魄的孩子。
大地,大地...
大地實在無能為力,它甚至無法為世間的生靈帶來風調雨順,在世界與世界的傾碾中,身為萬物之母的它,也僅僅只是一塊身不由己的土塊。
它是無能的母親,而我,自然也是無能的大人。
歸根結底,我們連自己的孩子都無法保護......
“別再找借口了。”
心裡有一道聲音這麽譏諷著。
那道聲音來自我的心魔。
但這些可怕的事和它沒有一點關系。
“你不是救世主,從來都不是。”
我的心魔從某場災難中誕生,有時候,雖然他飽含惡意,但我真的慶幸有它存在。
“為什麽你不能自私一點?”
我需要一個旁觀者。
“為什麽你不能像人一樣活著?”
任何時候我都無法反駁它,詭異的是,它存在的意義是毀了我,可它對我所有的唾棄和謾罵,在某種意義上,都只能算是陳述事實。
畢竟,我當過最卑賤的奴隸,也曾是最邪惡的逆賊,人類以他們的想象力憑空描繪出的所有事我都乾過。
我不止一次在饑荒中吃掉我親手養大的孩子,我看著他們慢慢失去生機,在我手中變成一條又一條能支撐我活到結局的肉塊。
我也時常在哪條花街柳巷荒唐百年,風流倜儻,最後在某個角落裡慢慢腐爛,任憑蟲豸啃食,無人問津。
戰爭年代,我舔舐過小巷深處,沾染在地上的陰濕穢物。
和平時期,我搬弄是非,攪動媒體,像荒野上的鬣狗一樣,造謠,侮辱了一個又一個或許偉大,或許光榮的那些英豪。
雖然這麽說有些誇張,但我確實找不到能夠汙蔑自己的髒話了。
大概,每隔好幾百年吧,我會做個美夢。
在夢裡,數不清的癡男怨女從深淵的某處奔湧而出,朝著我伸出無數的手,他們面色癲狂,歇斯底裡,也不知想把我拉到哪個陰曹地府裡去。
那真是個好夢啊......
至少在那裡,我是看得見希望的。
我記得我親手給孩子編的小辮,也知道那些執著於情愫的癡人,很早以前的我認為人性是隨著時間流逝的豐壤,遲早有一天我會無懼無畏,可現實總是用血淚鑄成的鐵鞭一次又一次將我打醒,它說,醒醒,你的路沒有盡頭。
地獄萬載,竟比不得人間的半摞香灰。
我本來應該是個好人的。
可是,為什麽?
聽著它惡毒的控訴,我將劍歸鞘,閉眼,深呼吸。
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我只能轉身,放任那個孩子被大雨浸濕。
我知道,遲早有一天,連心魔也會離我而去。
我知道我的狀況不好。
有什麽東西在慢慢腐爛,又有一把火將它反覆灼燒,迫使它在煎熬中強行璀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我知道,我都知道。
可是,我還有很多事要做。
所以我不能回頭,如果我回頭,一切的一切,都白費了。
“停吧。”
連綿不絕的大雨中,有道微渺的心聲被狂風覆蓋。
“求你了。”
我聽不到。
當寧雲趕到現場時,夕雲已經宣泄完她無能的怒火。
只見她踩著季清歌和楊凡尚有些微生機的殘軀,氣鼓鼓的摸著自己胸口殘缺的半塊水晶。
“這不...”
楊凡顫抖著雙手,想要爬起來,“公平...”
“我又沒弄死你。 www.uukanshu.net ”
夕雲收回腳,在灰黑色的光芒中變回嬌小的人形,“再堅持倆天不就行了嗎?”
“當然,我不會再出手了。”
想了想,可能是覺得自己下手太重,夕雲又補了一句,“也算是幫你們降低難度吧。”
“可是我快死了。”
趴在地上的季清歌艱難的挪動脖子,“我尾椎骨的好像被你刺穿了,肺和肝髒應該是碎了,膝蓋骨大抵也是沒了...說起來,我的胳膊還剩幾根?。”
“此外,我的心臟已經停了好幾分鍾了,大概是剛才你拿手把它掏出來捏碎的原因吧,反正我的胸腔現在是空的。”
“......給你治給你治。”
看起來她還是學了幾分人性。
寧雲看著呲牙咧嘴的楊凡,又瞅了眼癱在地上的季清歌,默默想到。
如果是露娜的話,這兩個人腳底下的符咒估計早就爆了。
“咦?”
夕雲忽然看向寧雲的身後,在看到那隻尾隨過來的白色怪物之後,皺了皺眉,“你怎麽把它招來了?”
“它?”季清歌聽出夕雲口中的不爽,“它是誰?”
“它和別的怪物不一樣?”
它蟄伏著,寧雲回頭,那隻安靜的怪物就後退兩步,等再回頭,它卻又近了幾分。
“它算是...我的...別提了。”
夕雲不想討論那隻怪物的來路,含湖不清了幾句就轉移了話題。
“話說回來...”
楊凡忽然起身,低頭看向自己正在以正常速度愈合的胸口,疑惑地歪了歪頭。
“我不餓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