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安全出口”背後,是一片純粹的漆黑。
而隨著機械合成音的響起,這裡出現了唯一的一點光亮。
甄澄無法形容這種光線的色彩。有暗紅,有蒼銀,但更多給人的感覺就像是深黑。
世界上存在深黑的光芒嗎?這當然是不可能的。所以甄澄覺得自己仿佛看到了什麽不似此世之物。
就在她面前五米開外的地方,仿佛散發著不詳氣息的微光深處,是一根和她差不多高,可以雙臂環抱的金屬圓柱。
圓柱表面並不光滑,而是附著著許多如水浪火舌一般不斷扭動著的金屬皺褶浪痕。有趣的是,這些東西與火焰和水花相反,全部都向下翻卷著。
在“黑暗”的光芒下,這些扭曲皺褶投射的陰影在圓柱表面不斷閃動形似五官,看起來就好像整條等人高的圓柱體像是一枚活著的人面圖騰。
在圓柱兩旁,兩顆光潔的金屬圓球懸浮在半空對甄澄微微揮舞,看上去好像某藍色機械貓科生物的手。
“你就是……黑暗的真相?”一貫不按常理出牌的十三小姐沒問“你是什麽”,而是直接拋出了這麽個古怪的問題。
伴隨著兩顆圓球的揮舞與圓柱體上波紋的翻卷,機械合成音答道:“正確與錯誤,只在人的認知間。”
“說人話。”甄澄沒好氣道。
她不討厭打機鋒,但剛剛經歷了一連串驚心動魄的腦力體力挑戰,現在還生死未卜前路不明的情況下,即便是她也沒有心情聽這種根本不存在唯一正解的廢話。
圓柱體被如此懟回來也不氣惱,真像是個沒有感情的機器系統一般回答:“吾名歐利,確是一個黑暗的真相,但卻非你心中所求之物。”
這個回答同樣沒頭沒腦,但卻讓甄澄微微松了口氣。
如果她千辛萬苦闖過來等著弄明白隱秘空間中的原委,結果遇到個柱告訴她老子就叫“黑暗的真相”,你現在見到了啊。她怕不是得把這柱給拆了。
“所以說,我現在通關了,應該就能得知真相了吧?你能告訴我什麽?這所謂的真相是指現實中打算對付我的勢力嗎?你剛才提到的對吧?你知道是誰動的手腳對吧?”
金屬柱上光影閃動,那形似人類面孔的陰影好像在凝視著甄澄。少頃,機械合成音再次響起,隻說了三句話:
“老虎擁有反殺獵人的力量,擁有價值連城的皮毛,所以會被獵人盯上。
被獵槍瞄準的老虎,是無法通過緊盯槍口躲過子彈的;唯有注視著持槍的獵人,它才有可能躲過一劫。
老虎的眼中只有獵槍,因為獵人無處不在。”
只會打啞謎的歐利,講起話來就像古代的詩人。給人感覺好像他什麽都知道,又似乎一無所知的騙子,只是拋出一些模棱兩可的答案故作高深。
當然這只是普通人的感覺。以甄大小姐的能力,還是可以聽出這寓言貨真價實在回答她的問題。
不過說實話,即便是甄澄對這個答案聽得也只是一知半解。不是柱子的話太抽象,而是發生在她身上的所有事情太過突然,讓她根本沒有足夠的線索進行完整的理解。
即便如此,她還是把柱子的寓言記在心中。等到更多的線索集齊,她相信這些提示終究會幫她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原因當然不是她能從柱子表面那形似人臉的抽象陰影中分辨出什麽情感,這種離譜的事情就算因帕斯大偵探本人在場恐怕也做不到。
她相信的理由,是“第一類隱秘空間”所涉及的規則的絕對。既然正確的線索明確指出黑色的“門”後是黑暗的“真相”,那麽柱子就絕不可能騙她。
見無法從柱子口中撬出更加具體的答案,甄澄轉而問起了另一件自己好奇的事情:
“那麽這個‘隱秘空間’的真相呢?我看到了忒提斯藥業的標志,所以這裡應該是現實世界吧?斯卡瑞們在暗中究竟做了些什麽?【它們】又是什麽?這裡發生的事情,會影響到現實世界麽?”
兩顆球手滑稽地揮舞,名叫歐利的柱子又給出了一首三段體預言式的答案:
“牢籠本就藏於森林,但老虎眼中的森林未必是真正的森林。
老虎不知道森林在荒蕪,但森林因老虎而枯敗。
時間不可逆,但牢籠盛放之物或可昭示未來。”
這一次的回答更加明朗一些,甄澄可以大致推測到鐵柱的意思。
如果她猜想得沒錯,牢籠指得或許就是自己剛剛經歷的隱秘空間。結合上一個答案,老虎應該是在說她自己。最後的森林,代表的或許是現實世界?
似乎就要猜出些什麽,甄澄的思緒卻被一連串突然響起的,非常急促的電子合成音再次打斷。
雖然和先前那滿口預言的謎語柱聲音差不多,但甄澄本能感覺這些聲音比鐵柱的陳述更加冰冷而沒有感情,似乎是來自柱子以外的另一處的提示:
“應選者免費谘詢信息量已透支,結束谘詢服務。拉馬克徽章構架中……
警告!檢測到高維能量入侵,遊戲區域重置中……區域重置失敗……應選者個人空間緊急構建中……構建成功,應選者實體躍維轉移投放……投放失敗。
異常錯誤檢核中……檢核成功。錯誤代碼【παρ?δοξο】,32%幾率核定應選者異常引發錯誤!
因檢測到安全協議以外的首例型異常現象,錯誤代碼涉及【悖影】與【異常應選者】,需上報C熵統合管理局人工核定……緊急後備程序啟動中……
啟動完成。應選者契約終止,強製返還所有應選者,執行中……”
一連串重疊在一起的機械合成音此起彼伏,就好像有什麽系統快要宕機。甄澄甚至覺得整個黑暗的空間都在搖搖欲墜。
隨之而來的,是令人絕望的撕裂般的頭痛。她覺得自己快要疼昏過去了……事實上,她正在疼昏過去。
最後一瞬清明間,在宛若世界崩碎的,半夢半醒的幻境中,她聽到柱子那邊傳來了仿佛歎息的聲音:
“和平……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