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明白。”甄澄噘嘴歪頭問道。
她當然明白曲芸指得是那位百年前在大宅中被殘忍殺害數次的和服少女,也清楚曲芸肯定和她一樣從類似的“回溯”中獲得了某些關於歷史真相的重要情報。
但她並不認為和服少女了解黃金假面的事情。原因很簡單,使徒邪教或者斯卡瑞家族又或者什麽其他藏在暗處的家夥百年前用她的死亡作為犧牲進行祭祀,怎麽可能會讓祭品本人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不過對方是超凡者,又是那種深不可測絕不可能因為魯莽放下錯誤的性子,那麽甄澄便也斷了反抗的念頭。曲芸能在這片腐敗詭異的林子裡閑庭信步地跟她聊天,那麽此刻周遭大概真的不會有什麽威脅。
至於對方是有所圖謀所以在拖時間什麽的,甄澄壓根沒有考慮。被這樣一位對手搶佔了先機,她沒有尋到任何掌握主動的機會。
當然,她也沒有聽天由命。負手而立擺出一副對眼前之人不遑多讓的瀟灑姿態,為得是在長袖中暗自解鎖手機的自衛功能。
要說甄澄身上帶的東西裡,這台特質的手機殺傷力可要比那把女用手槍要大得太多,僅有的缺點就只是使用次數有限,又無法遠程攻擊而已。
如果面前的銀發仙子想要對自己不利,甄澄不認為她會有任何生還的機會,但她盡管自打出生就運氣不好,卻偏偏生性樂觀,是那種不到最後一刻不可能放棄希望的執拗性子。
少女體香氣撲鼻,甄澄下意識退後半步,卻仍舊被曲芸貼得更近了些,聽她悄聲笑道:“那孩子有一些特殊的天賦,像你一樣,這倒是這方天地間頂有趣的事情了。
這面具中確實記載了一條完整的升華之道,甚至超越了【恆火】境界,也就是你們概念中的【神】。但它也確實是有問題的。
並不是這個可憐蟲使用了錯誤的方法,而是剛才比賽過程所完成的儀式,賦予了這東西乘載超凡途徑之外的麻煩功用。
斯卡瑞到底是有所圖謀還是同樣被坑了,依子自會去查。不過即便這東西沒有被賦予額外的意義,就僅作為一條超凡道路的承載,亦不是適合你的道路。所以至於你的訴求嘛……”
曲芸結束了耳語,後退半步,露出一個讓人骨頭都會蘇掉的,根本無法拒絕的魅惑笑容:
“出於對你身上血脈的懷念,對你遊戲中有趣表現的回報,以及對你所展現出的個性潛力的認可,我會為你量身打造一條同樣直通神祇的升華之道。
然後嘛,再給你一場或許能夠挽回惋惜之事的大造化。或者說……試煉。你願意嗎?”
甄澄並不想回絕這樣的誘惑,但也不敢貿然接受。她隻覺得眼前的家夥太過神神叨叨,說話也是雲裡霧裡,讓她一時間難以揣度。於是,她對曲芸的邀請不置可否,反而試探著問了一句:
“我相信自己的選擇並願意承擔結果,無論任何代價也從未改變自己的初衷,所以事實上我並沒有過遺憾惋惜之事。你所說的試煉……”
誰知聽到這句明顯的試探,銀發少女反倒露出了十分爽朗真誠的笑容:“你有父親兄長,卻並沒有親情。你們彼此之間完全不存在關心或在意,甚至有時還不得不處心積慮地暗地裡自相殘殺;
偌大的名氣讓你在全世界有無數擁躉,即便在身邊學校裡也不乏纏在身邊的鶯鶯燕燕。但你卻沒有朋友,因為世上再找不到一個能夠與如此特別的你彼此理解,
平等相處之人; 你不乏豪門權貴的追求者,但終歸年紀還小,興趣更多集中在表演,推理,出風頭,以及與生俱來無法擺脫的勾心鬥角上。你還沒有機會也沒有準備好遇到一位刻骨銘心的戀人,所以你同樣沒有愛情。
但這樣的你,就真的不會感到遺憾嗎?”
似乎察覺到甄澄臉上不自知間流露出的不屑,曲芸笑著搖了搖頭:“不,孩子。從未後悔,並不等於不會後悔。
當你拚盡全力卻因為眼界的限制而無法讓事情向自己期待的方向發展,當你覺得自己沒犯任何錯誤卻不得不承受永遠失去一些重要東西的結果時,你才會明白什麽叫遺憾。
親情,友情,愛情,你沒有過,所以你不悔,這僅僅是‘不懂得遺憾’而已。當你有過,並心甘情願為了某些你心知肚明的追去自願犧牲時,那才叫做“從不遺憾”。
在這世間若想要真正做到‘不會遺憾’,唯有先做到全知,至少接近全知。先一步洞悉自己所有選擇的後果,心甘情願地取舍付出,才可以宣稱不會後悔。
漫漫時間古今,茫茫宇宙四方,也不過唯我一人敢稱從未後悔。而現如今我身上可稱為人的部分已經不多了。
甄澄,你不是我,也不可能成為我。
但正因如此,你才有可能去完成一些我無法做到的事情。你身上稱為‘人’的部分,或許可以成為打破一切。
當然,前提是你能在接下來的事情中活下來的話。
所以,我再問你一遍。你可願接受我為你量身打造的超凡之道?一種諸天萬域或許唯有你才能發揮出最大威力的,言出法隨,無所不能的,言靈之力。”
這一次,甄澄點了頭。
曲芸伸出手,指尖點在甄澄右額角太陽穴上,一枚不屬於世間任何文字系統的詭異符文像紋身一樣在那裡滋長開來。
這一切甄澄自己當然是看不到的。她隻覺得眼前的現實被抽離成遙遠模糊的虛妄,另外一些似乎在身體中與生俱來卻從未被她注意過的東西漸漸清晰起來。
視野內的一切變得仿佛描繪潛意識活動的超現實主義畫作,讓甄澄持久地出於一種似懂非懂,玄之又玄的體驗中。她很難分辨出視野內任何形象的具體意義,又似乎覺得全部都那麽熟悉。
很快,她注意到不久前觸摸面具時似乎混入了體內的那股涼意。而這東西又伴隨著自己更早些之前在隱秘空間留下的印記,以及某些腦域中與生俱來的東西混合在一起。
它們全部聚集在自己的額角,讓人頭痛欲裂,卻與皮膚表面曲芸輕點在那裡的手指帶來的軟潤舒適勾連交錯,逐漸融匯成一種難以名狀的事物。
最後,她從自己大腦裡突然被注意到的,所有無法理解的形象中清晰地分辨出了一個形象。
那是一扇偌大的門,門上同心圓似地套著一層層空蕩蕩的環。
曲芸貼在額角的手指,就仿佛穿透了自己的皮膚,骨骼,大腦,穿透了物質與意識的邊界,在自己幻想出的這方天地裡輕輕一推,將那扇大門撥開了一道縫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