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澄感到一股巨力把她整個人向後掀倒,接著眼前一片漆黑。
待到現實的色彩重新填充了視野,她發現自己仍舊俯臥在地,只是太陽穴隱隱抽痛。
這一次沒有被其它的玩家打擾,而且那位百年前的少女就算被濕抹布捂住口鼻窒息後並未死亡,也總沒道理在受到手槍直射後仍能有機會生還。
額角遭到槍擊的劇痛與恐怖,盡管回歸了現實也仍然真切生動地烙印在甄澄的腦海裡。那是一種深入靈魂的震顫,是一種與勇氣,堅韌,強大無關的,無法用任何方式去抵抗的基因層面的印記。
通過對卡片上隱蔽線索的挖掘,她總算是看到了事情的結局,只是內容大大出乎了她原本的預料。她本以為可以看到先前被納維斯女士打斷的後續,但總體而言,這次幻境中獲得的情報還是好的方向。
一個確切的死亡,這場遊戲中最大的底牌,還有什麽能比這更加美妙?
這樣想著,甄澄隱約察覺到自己似乎忽視了什麽問題,但她的回想卻很快被拾級而上的沉重腳步聲打斷。
“甄小姐!這還真是意外之喜啊。能有幸看到你的……這副模樣,胡某人就算輸掉遊戲也值回票價了哈哈哈。”
輕浮的笑聲裡夾雜著些許驚喜,些許幸災樂禍,以及微妙隱藏的調戲意味。隨之出現的是一位東方面孔的浮誇黑發公子哥,穿著騷氣的粉紅色襯衫,嘴角掛著一絲像是要嘲諷一切的微笑。
甄澄雖然年僅十六歲,但在上流圈子的社交中見過太多相似嘴臉的公子哥,一眼便看穿了胡伐保略顯古怪態度背後的心態。
他們有著良好的家事並引以為傲,在這個底層規則由超凡力量所譜寫,權財實力明目張膽超越法度,並不存在真正公平正義的世界上,他們在大多數時候都可以真正意義上做到為所欲為。
對這樣一群公子而言,令人賞心悅目的女性比起獨立平等的個體更像是值得收藏的藝術品。他們的尊重只是遊戲,他們的謙遜只是炫耀,他們永遠可以站在食物鏈的更高處予取予求。
而當他們遇到一位相貌,才學,天賦,背景,以及一切他們引以為傲的東西都高於自己的女性時,所有的驕傲都會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轉變成某種自卑,繼而在心中最陰暗的角落開始默默醞釀著征服欲。
除了從小習慣的漢服,甄澄並不喜歡也不擅長打扮自己。放到全球名媛明星的圈子裡她不認為自己有任何外表上的優勢。因此自打在晚宴上看到這位四號【偵探】選手那讓人不舒服的熟悉目光時,她立即意識到問題出在何處。
“你似乎對我存在……某種特別的執著?”甄承說著,裝作自然地從地上爬了起來,撣去漢服上沾染的塵土:
“讓我猜猜,因為年紀與人種的緣故,刑偵圈裡似乎經常將我們兩個相提並論啊。這件事激起了你的好勝心?所以才特別在意我?
這是因為年齡,還是因為性別呢?”
比起面子,甄澄顯然更加希望能夠掩飾自己行為背後直指遊戲核心秘密的手段。所以她一針見血地拋出這個足以讓對手尷尬到動搖內心的問題,以期分散他的注意。
社交場上的花花公子們自信多半來源於權勢背景。胡伐保家裡有礦,字面意義上的。但這種程度的背景甚至不足以讓他了解到甄氏家族的存在,拋開個人能力外的些許優越也理所當然。
誰知此人確有過人之處,自信的來源毫無動搖。
因為,他的信心並非來自與己無關天生自帶的權勢背景,而是源於他年紀輕輕便名揚世界的傑出頭腦: “甄小姐好一計圍魏救趙李代桃僵。胡某確實是極想證明自己的能力高過經常被人並稱的小姐的,但卻也總不至於因為被戳破就惱羞成怒,忽視掉眼前如此明顯的細節。
你趴俯的姿勢和手中卡片上畫的一模一樣。沒猜錯的話,應該是刻意看著它模仿出的造型吧?
這也就意味著,你識破了主辦方發給我們的身份卡裡,包含有解開“歷史真相”的重要線索,並正在付諸實踐。”
說著,胡伐保將手中正面是【肆-偵探】的卡牌翻轉給甄澄看。卡牌的背面用簡筆畫勾勒出一位頭戴獵鹿帽,身穿花格長披風的偵探一手提著手提箱,腋下夾著手杖,而另一手向前空伸像是持握著什麽做瞄準射擊的姿勢。
至於空握的手上到底缺了什麽,甄澄已經在幻境或者歷史投影之類的玩意裡用自己的身體感受過了。
掩飾住不太好看的臉色,甄澄努力在臉上擠出一絲嘲諷並微微屈膝行禮道:“恭喜你找到了破局的要點。 然而時間有限,本小姐就不打擾你尋找自己的線索了。
或許你也可以像我這樣擺一個相似的姿勢試試。不得不承認,【偵探】卡片上的姿勢還是十分瀟灑的。”
說罷,她便想要轉身離去。或許是剛剛幻境的作用,此刻甄澄身體裡的每一個細胞都在警示她逃離面前的威脅。無論是理性的遊戲層面上,還是感性的生命層面上。
然而就在這時,胡伐保卻真的猛然向前跨步擺出了和卡片上一模一樣的姿勢。唯一的不同點是,前伸的手掌中握著一把仿真玩具手槍,此時正抵在甄澄的腦門上。
緊緊盯著甄澄強壓怒氣與緊繃感的臉孔,胡伐保臉上輕浮的笑容愈加燦爛起來:“甄小姐比傳聞中的更加傲慢啊。是不是以為沒有你的提示本公子就不可能憑自己看破卡片上的秘密?
我在門廳找到了這個和卡片上十分相似的手提箱,然後發現自己的身份卡果然可以打開它,並拿到裡面……用來殺掉你的道具。
你看,想要證明自己,最簡單的辦法不正是在堂堂正正的競爭中贏過你嗎?”
瞬息之間,幻境中那種被子彈活生生撕裂大腦的恐怖以絕對不自然的方式湧上心頭,似要動搖甄澄的心理,從而支配她去做出什麽她自己從未想過的舉動。
但正是這種不自然的,絕不應該屬於自己的恐懼感,讓甄澄的意識一下子抽離出來。須臾仿佛被拉長為永恆,她的思想像高高在上的神靈般異常疏離冷漠地審視起自己經歷的始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