厚重的雲層將漫天星辰盡數遮蔽,除了姚飛身後的火把,整個江面上再沒有一絲光亮。
晚風裹挾著江面升騰而起的水汽呼嘯劃過甲板,凍得姚飛微微一哆嗦,迫使他裹緊了身上的外套。
風越來越大,姚飛感覺自己自己的呼吸都變得沉重起來,江岸上傳來樹葉簌簌摩擦聲,河面上傳來河魚在水面歡呼雀躍的翻騰聲。在水上跑了十多年的姚飛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麽,他從身後取下火把,笑罵道,“終於舍得下雨了!這賊老天!”
他拿著火把走到客艙過道入口,將抱著繩纜的水手們一個個輕輕踹醒,“快起了,懶貨們。瞧這架勢下大雨了,咱們得把帆降下來。”
領頭那個水手睜開眼睛剛站起來,商船從波濤巔上下落,他腳下一空,踩了個踉蹌。他扶著牆重新站穩,一陣穿堂風吹過,他又險些站不穩,不禁搖搖頭道,“好家夥,這麽大的風!看來今晚得停船了。”
他招呼著幾個副手降下船帆,速度慢下來後控制著商船朝著岸邊駛去,待到合適的位置放下船錨,隻感受到船身輕輕顫動一下,整條船就這樣停了下來。
船剛剛挺穩,厚重的雲層中就裂開一道紫色的縫隙,頃刻間,振聾發聵的雷聲轟鳴不覺。伴隨著漫天的紫色光芒。豆大的雨水從天而降,在甲板上濺起一朵朵水花。
“哼,還好老子發現及時。”姚飛得意地朝著領頭那個水手努努嘴,“不然等你們這群懶貨自己醒過來再停船,你們就要被淋成落湯雞了。”
“那是,多虧了飛哥。”水手朝著姚飛笑了笑,領著手下的人就往過道裡鑽,“看這雨一時半會也停不了了,老子再去睡會。有事飛哥你再叫我。”
“去吧去吧,懶貨。”姚飛朝著他揮揮手,調笑道。
雨勢半天未緩,滂沱的雨水打在屋簷上匯成涓流而下,形成一道透明的幕布,幕布外朵朵水花在甲板上綻放。
姚飛站幕布裡頭,百無聊賴地看著身前不斷跳動的火焰,這麽大的雨,應該沒什麽問題吧。他剛剛這樣想著,便是一道寒光朝著他的面門刺來。他急忙側身躲開,定睛看去,已有十數名黑衣人登上甲板,與黑夜融為一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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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寬駕船跟在商船後邊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之前他在龍河碼頭同永興商會的爭鬥中縮在最後面,引得幫內很多人不滿。為證明自己不是孬種,他特地駕船尾隨永興商會清晨出發的這條商船,想要乾上一票。
他仔細觀察過這艘船,不過二十米長,船上載滿了貨物。除了七個捎帶上的乘客外,只有兩個永興商會的掌櫃,兩個廚子,七個水手和四個護衛。江上神不知鬼不曉,他從幫裡帶了十五個年輕力壯爭強好勇的漢子,肯定能拿下。更何況,為了這次萬無一失,他還特地從幫內請了兩個供奉前來掠陣。
漕幫門人本是數百年前,為對付劫匪匪水手們專門成立的一個幫派,數百年的爭鬥下來,大梁幾乎所有水域上再無水匪存在,漕幫的勢力更是擴張到所有運輸行業中,可以說除了朝廷和大家族,沒一個人遠行能避開漕幫。
而在與水匪的爭鬥中,漕幫自然也積累學習了不少水上戰鬥的經驗和手段。也許正如民間所說,現在已經沒有了水匪,如果有的話,就是漕幫。
看著厚重的雲層遮住漫天星辰,孫寬臉上簡直笑開了花。俗話說得好,夜黑風高殺人夜。
今天這夜色,正好給永興商會那票人一點教訓。 風越來也大,空氣也越發沉重,看起來似乎要下大雨。孫寬微微皺眉,下雨天風急水急,著實不好下手。正當他準備放棄計劃時,永興商會那艘商船竟然降帆減速在岸邊停了下來。
他心頭微喜,蹭著夜色慢慢靠過去。專門等了差不多半個小時,覺得船上人失去警惕後。孫寬挑了個沒有閃電的時刻將手中飛鉤扔上甲板。
也許正如民間所說,漕幫便是水匪。否則誰家飛鉤還專門用火淬成漆黑,做成不會反射絲毫光澤的模樣。
托狂風驟雨的福,姚飛不僅沒有發現有船靠近,甚至連飛鉤刺進甲板的聲音也沒聽見。
聽著甲板上沒有反應,孫寬順著繩索一點一點向上爬。他先露了個腦袋在甲板上,確定只有一個人後取下飛鉤放到腰間,手指扣住甲板,整個人懸在甲板外邊,一點一點朝著那人所在的位置挪去。
商船在波濤裡顛簸,孫寬胸口時不時便重重地砸在木板上,疼得他喘不過氣。豆大的雨水砸在他臉上,順著額頭流進眼裡,疼得他眼淚直流,視線模糊。濕潤的手指扣住光滑的甲板不停打滑,隨手都可能摔下去。
他知道現在是向幫裡人證明自己可以繼承父親衣缽的關鍵時刻,強咬著牙,掙扎到了死角翻身登上甲板。擦掉臉上的雨水、汗水和淚水,他長舒一口氣,從腰間取下飛鉤扣在船舷上,示意水裡眾人跟上。
黑衣供奉不為人所知曉的輕輕點了點頭,以他的境界自然能夠看出孫寬早已在瀕臨失敗。看著孫寬強咬著牙還是完成了人物,他微微頷首,倒也不是朽木一塊。
一行人鬼鬼祟祟地登上甲板,瞧著姚飛守著入口,相顧無言。誰都知道要想悄無聲息地摸進船艙必須得先乾掉這個人,可誰都不願意第一個動手,畢竟若是一擊不成,船上人反抗打傷了自家兄弟,那自己可就是罪人了。孫寬帶著懇求的眼神看向供奉,供奉卻搖了搖頭。不得已,孫寬隻好自己動手。
他緊貼著牆壁朝著姚飛悄悄靠近,他似乎能聽見自己的心跳,撲通撲通。待到他與姚飛近在咫尺時陡然出手,一根半米長的尖刺朝著姚飛的腦袋扎去。不料姚飛好像早有發覺一般側身躲了過去。
見狀,兩名供奉相視著搖搖頭,似乎在說功虧一簣。
姚飛剛剛躲了過去,回過頭一看,孫寬一擊不得,提刀朝著自己劈來不說,他身後的夜幕裡,十多雙眼睛炯炯有神,反射著火焰的光。
姚飛當機立斷,將手中火把朝著孫寬扔去。孫寬側過躲過,傾盆大雨瞬間將火焰撲滅只剩黯淡紅光。瞬間失去光亮,眾人眼前一片漆黑。
姚飛憑著記憶摸索到四五步遠處,操起木槌狠狠地敲著身前的銅鑼上,“水匪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