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李嶽宛如遺言一般的怒吼,宮厚顫巍巍地點燃油燈,暗道一聲好漢。取出一封書信。又從箱子裡取出一個陶罐和瓷瓶,將陶罐裡的黑色藥粉小心翼翼地裝進瓷瓶裡,然後把瓷瓶和書信一同塞進懷裡。
孟開陽握住武器躲在艙內,聽得熱血沸騰,恨不得立馬衝出去,殺得水匪人仰馬翻。卻又看了看自己身後的寒酥,內心充滿了糾結。他與李嶽相談甚歡,自是不願看著他孤軍奮戰,可若是自己衝了出去,誰又來照顧自己的妹妹呢?
正當少年猶豫之際,戰鬥卻已經結束。
“白癡”左姓老人輕笑道。只是一個照面,名叫李嶽的魁梧大漢便被黑衣人打倒在地,胸口凹陷,眼裡滿是血絲,不停乾咳。李嶽身前,猩紅的鮮血匯成一汪水氹。他掙扎著拱起身子,握住短刀想要站起來,黑衣老人一腳踩在他的背上將他踩趴下去,殷紅的鮮血浸透李嶽身前的汗衫。李嶽一時氣短,竟硬生生昏了過去。
“左供奉好武藝!”孫寬讚歎道,剛才那招哪怕盡在眼前,他也沒反應過來到底是怎麽回事。
左供奉側目瞥了眼身後不學無術的中年漢子,淡然道,“都是抗鼎境卻被嚇得動彈不得。你行走江湖只看體型不成?廢物!”
說罷便扛著李嶽就往甲板上走去。哪怕李嶽的霸王槍徒有其型,可那招卻是貨真價實的駱家霸王槍,哪怕只能習得一招半式,憑借自己的內力也能叱吒一方。
孫寬臉上有些尷尬,他這才反應過來其實他也是一方高手。可是他的境界全是藥材堆出來的,並沒有太多實戰經歷。面對李嶽那般一往無前的氣勢被嚇住也實屬正常。
瞧著船上功夫最高的李嶽只是一擊就被打倒。剩下的人再升不起絲毫反抗的念頭,紛紛放下武器舉起雙手走出過道,任由黑衣人們將自己雙手捆住。他們被押到甲板上,並排著蹲在一起。狂風驟雨拍打在臉上,水流順著他們的臉頰往下流,在人中匯聚。一睜眼,水就流入眼裡;一呼吸,水便湧進了鼻子。眾人隻好閉著眼,大張著嘴喘氣,看起來就像一條條伸著舌頭吐氣的狗。
大部分漕幫子弟已經深入貨倉,將貨物一箱一箱地搬到甲板上。瞧這情形,另一名供奉輕笑出聲,聲音婉轉清脆,竟是一個女人。
“你們為什麽要搬出來?我們直接把船開走不行嗎?”
聞言,孫寬一拍腦袋,諂笑著奉承道,“紫供奉好主意!”
紫供奉真名無人知曉,只知道她終日籠罩在一身紫袍之下,臉上也始終戴著面紗,只露出一雙飽含秋波的眼睛。
孫寬站在客艙過道口,朝著裡邊說些什麽求財不害命之類的鬼話,想把艙裡的旅客們騙出來後,打包扔到岸上,自己駕船溜走。
雖然知道自己武藝也算一方高手,但他還是不敢強行破門。現在臉上還火辣辣的疼呢。要是一個不注意哪個角落飛出一把長刀,死倒不至於,若是身上又多了道口子,不免被人嘲笑。
一個又一個的乘客打開門,被推攘到甲板上,和護衛水手們蹲在一起。一個青衣掌櫃悄悄瞥了眼客艙外正在喊話的黝黑大漢,他已經聽出來了此人就是漕幫的孫寬。他悄悄環顧四周,那麽其他人,應該也算漕幫弟子。知道了水匪來路,他心松了口氣。只要活著,哪怕丟了船上的貨物也沒關系,知道的水匪的來路,商會自然不會對自己做太大責罰,說不定掌櫃職位也能能保住。他心底已經確定,卻不敢聲張,
唯恐被發現後遭殺人滅口。 宮厚摸了摸懷裡的瓷瓶和書信,捧著藥罐打開艙門走到過道上,對著一旁精壯的黑衣人誠懇道,“我的行李什麽的你們都可以拿走,但是這個罐子裡是我老父親救命的藥,還請準我帶回家給父親治病。”
雖然已經偷偷藏了一小份,但是這黑色藥粉,越多越厲害,如果可以,他還是想盡數帶走。
孫寬瞧著宮厚頭的上青雲冠微微皺眉,朝著宮厚揮揮手,“你過來,是不是藥材,得我們看過再說。”
青雲冠有平步青雲之意,通常是家中長輩給剛剛入朝為官的年輕人準備的,這代表著眼前這個年輕人已有功名在身。他們一般是不願得罪當官的。
孫寬擰開蓋子,伸手進罐子裡掏了掏碾了碾,全是些乾燥的粉末。他輕輕嗅了嗅,微微皺眉,一股子刺鼻的味道。孫寬眉頭倒豎,他從不記得有什麽藥材能發出這麽刺鼻的味道。他忍不住拎著火把懸在藥罐口往裡瞧,宮厚正欲製止,一粒飛灰被火焰包裹落入罐中,刹時間火焰升騰而起,直衝孫寬面門。嚇得他急忙放手,卻還是被燒了半截眉毛。陶罐碎裂,火藥飛散,過道燃起熊熊烈火。
過道裡的黑衣人急忙過來救火,孫寬氣不打一處來,揚起拳頭就往宮厚臉上砸去,“你TMD的管這叫藥?”
手無縛雞之力的青衣書生慌不擇路地朝著過道內跑去,“就是藥啊,治風濕的。木炭還能治腹瀉呢。”
“還敢嘴硬!”孫寬追上前去,將青衣書生打倒在地。
瞧著鮮血飛濺,孫寬興奮地舔了舔嘴角,他性子本就懦弱,又總是把事情搞砸。在幫裡不得人心,又不受父親寵愛。本想今晚一洗屈辱印象,來一開始的潛入都還好好的,可後來又是被水手劃破了臉,又是被李嶽割開了耳朵,現在又被宮厚燒了眉毛。 再加上被左供奉嘲諷,他早就憋了一肚子氣。現在看著一個年輕官員在自己手下毫無還手之力,他心頭充滿扭曲的快感,越打越起勁。
此刻在江上,這些當官的和普通人有什麽區別,打了殺了也沒什麽區別。他這般想著,又是一腳踹在宮厚頭上。踢得他鼻青臉腫,頭頂的青雲冠東倒西歪。
宮厚護住腦袋蜷縮成一團,求著孫寬放自己一馬,可孫寬下手卻越來越狠。
聽著艙外宮厚求饒聲越發微弱。孟開陽緊了緊手裡的剁骨刀,李嶽的話湧上心頭。
“這倆饅頭是一個穿綠衣服的書生托我給你們留下的。他說中午就沒見你吃飯,晚上你還沒來。特意多買了倆饅頭,要是晚上你倆餓了想吃東西,就讓我給你。”
在江湖流浪數月,少年更是知曉如宮厚這樣人的難能可貴。這樣的好人,怎麽能就這樣屈辱的死去呢!
少年血氣方剛,他不想宮厚就這死去,可他也不放心自己的妹妹。他雙手不停顫抖,內心充滿了糾結,似乎察覺到少年心中所想,寒酥輕輕握住少年持刀的左手,輕聲道,“做你想做的,不用擔心我。”
寒酥聲音清冷宛如冰雪不似往常靈動,可是少年卻並未發覺,他腦子裡只有李嶽的怒吼和宮厚的哀嚎。
宮厚的聲音越發低沉,甚至還有咳血聲。少年再也忍不住,打開艙門,側目看向寒酥,瞳孔中火焰跳動,“我很快就回來!”
別丹鳳,入塵籠,饅頭猶比千金重。
腳步匆,戰意雄,雙劍在手勢如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