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耳的喧嘩聲比朝陽更早劃破夜的寂靜。
孟開陽睜開朦朧的雙眼,河面升騰起一層薄薄的白霧,如臨仙邸。
天剛蒙蒙亮,就有數十人吵鬧著沿著二人的來路走去。
少年定睛看去,數十個衣衫襤褸的村民握著尚未熄滅的火把簇擁著四個手持柴刀獵弓的獵戶
孟開陽趕緊給孟寒扎成男髻。隨後抄起一把草木灰,和著河水、泥土就往她身上抹,特別在她眼角的淚痣上狠狠地點了一層又一層泥土。
女孩癟著嘴,任由在少年在自己臉上塗塗抹抹的同時,用沾水的草木灰將自己裸露的肌膚一點一點覆蓋。待到女孩髒得看不清模樣,分不清性別後,二人急忙背上背簍追上人群。
少年嘴唇微揚,這村民聚集除了紅事就是白事。但不管哪個事,總能混到點吃的。
混在隊伍裡跟了一會,孟開陽也弄清了來龍去脈。
隊伍最中央的這幾個獵戶,是去找那官道上“茶”鋪老板尋仇的。附近山裡的獵物都打光了,這次幾個獵戶兄弟合計著去那深山老林裡走一遭,想試試能不能打到點山豬、野鹿之類的大件貨。不料這走的時日一長,家裡就斷了糧。
這馬家獵戶家裡揭不開鍋,媳婦無奈隻好去找那視若血親的弟弟借點吃食,不料卻被那狗日的給糟蹋了。馬家媳婦也算剛烈,回家後將事情原委告訴婆婆後就把自己關屋裡懸梁了。
本來一開始隊伍裡只有最中央的幾個獵戶,偏偏路過一戶人家時,碰到了起夜的莊稼漢。莊稼漢和這幾個獵戶也算熟人,簡單聊兩句弄清了來龍去脈,非得跟著眾人,要教訓那唐家小子一趟。
一路上吵吵鬧鬧,越來越大的村民加入到教訓石頭的行列中。
其實除了那幾個真的和罵獵戶關系不錯的幾個人,剩下的人哪是想教訓唐石頭,不過是想看個熱鬧罷了。
現在正值盛夏,青黃不接。又遇到大旱,地裡別說雜草,連蟲子都沒有。一眾莊稼漢早在家裡鹹得發霉了,現在難得有熱鬧,豈有不看的道理。
“要我說,那唐石頭可真不是個東西。桃花在劉家莊子關照他那麽多年,他不念恩情就算了,竟然把他桃花姐姐給糟蹋了!”
“就是,現在遭了災。大家飯都吃不飽,他還有力氣做這事!”
“也就是遭了旱,不然誰家姑娘會去他那兒借糧啊。”
“哼,要不是劉家老爺。就他那懶貨,還能有余糧?不餓死自己都算好的了。”
耳邊傳來的每一句話都像利刃一般扎進馬獵戶的心口,提醒他你心愛的女人被人糟蹋後自盡了。
本來正常人這麽長的路走來,心頭怒氣多少也能消點,可眾人議論的話語就像把乾柴架在馬獵戶心口,讓他心中怒火越燒越旺。
馬獵戶還記得十多年前,他第一次見在劉家莊子見到桃花的情形。
當時他跟著父親給劉老爺送上好的山貨,他看到正值豆蔻年華的桃花趴在劉小姐閨房的圍牆上,悄悄把幾個饃饃扔給圍牆外的石頭。發現自己被看到後,桃花俏皮地衝他眨了眨眼睛,把手指放在嘴前,比了禁聲的手勢。俏皮可愛。
嫁到自己家來後,桃花也恪守婦道,相夫教子處理農桑樣樣在行。
就算她遭了侮辱,自己也不會嫌棄她的啊。她怎麽...怎麽就懸梁了呢。
越想越難受,豆大的眼淚在馬獵戶眼眶裡打轉。
見狀,馬獵戶身旁的年輕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附耳安慰道,“節哀順變。要是心頭還是不舒服,咱們讓他血債血償!” “血債血償?”馬獵戶心頭微微一驚,他隻想著討個說法,沒想著血債血償啊。
聽著聲音有些陌生,馬獵戶側過頭看去,他並不認識這個年輕人,聽其他人說,他好像是來自北方的遊俠。
遊俠,就是那些武藝高強、講義氣、四處行俠仗義的年輕人。
“老子最煩這些欺負趁著家裡沒人,霸佔人家媳婦的雜種了。”遊俠拍了拍馬獵戶的肩膀,大聲道:“要是咱們這群當兵的,打獵的忙一圈回來,發現自己家老婆被人睡了,那得多來氣!”
眾人紛紛應和,“就是,咱們士兵在外邊保家衛國,獵戶在外邊為家人生活搏命。回過頭,誒,自己老婆被人睡了,這能忍?”
年輕人表現得就像個嫉惡如仇的好漢,大肆鼓動著眾人的情緒,“馬家兄弟才出門不到十天,家裡媳婦都沒了。那要是咱有事出門個三五個月再回家,是不是房子都被拆了?”
眾人議論紛紛,越聽越覺得年輕人說得有道理。當然也有些莊稼漢不在意,無他,咱自給自足不出遠門。
看見似乎有人不以為意,年輕人語氣高昂,“各位兄弟莫覺得事不關己,誰家還沒個遠行的時候。咱家老母病了,不得去城裡撿點藥?”
“放著這種人在村子裡,一去一回。發現自己媳婦,女兒全上吊了,那這個家還要不要了?”
“那你說怎辦嘛?”人群中有人甕聲甕氣。
等的就是這句話,年輕人露出一絲微笑,“所以咱們不能放任這種害群之馬繼續待在村子裡。我們要殺雞儆猴,讓這種霸佔他人妻女的事情再不會發生!”
“馬獵戶,你說,咱們應該怎麽殺雞儆猴?”年輕人側過身,看著馬獵戶的眼睛。
看見年輕人把問題拋給自己, 馬獵戶微微一愣,四下打量。看著數十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不免有些發怵。
馬獵戶突然想起年輕人剛剛附耳說的那句話,隻覺得一陣氣血上湧,但還是有些拿不到主意,“血債血償!?”
“怎麽辦?”年輕人目光帶著一絲肯定“大聲點!”
馬獵戶得知自己說出了正確答案,心裡長舒一口氣,聲音激昂,“血債血償!”
年輕人欣慰的拍了拍馬獵戶的肩膀,旋轉一周,目光在圍觀眾人臉上挨個掃過,“怎麽辦?”
眾人相互看一眼,高聲道,“血債血償!”
這四個字就好像有魔力一般,眾人振臂高呼,不停叫嚷著“血債血償。”
孟開陽混在人群裡,聽得那叫一個熱血沸騰,也跟著舉起鐮刀,高喊著血債血償,就好像自己媳婦已經被糟蹋了一樣。
孟寒酥翻了一個好看的白眼,將孟開陽高舉的右手拽下來,“你瞎湊什麽熱鬧。”
孟開陽有些尷尬的撓了撓腦袋,看著寒酥的眼睛,輕輕揉了揉女孩的腦袋“如果有人害你掉了一根毫毛,我定讓他血債血償!”
看著少年煞有其事的模樣,女孩“噗嗤”笑出聲,“血債血償?你也拔他一根毫毛?”
少年一陣語塞,冷哼一聲便扭過頭,“不識好人心。”
看著少年別扭的背影,女孩輕笑著,背著小背簍的身影有些雀躍。
孟寒酥覺得這兩天自己哥哥舉止有些奇怪,還像對自己格外在意,讓她有些不大習慣。
不過,這種被關心的感覺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