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著姚飛撕心裂肺的呼喊聲,艙內眾人紛紛轉醒。本就未眠的孟開陽陡然起身,從自己背簍裡摸出鐮刀和剁骨刀,躲在艙門的陰影裡。只要有人敢闖進來,孟開陽便會讓他喉頭見血,腦袋落地。
聽著艙門外聲嘶力竭的喊殺聲、求饒聲、血液噴湧的聲音。寒酥靠在開陽身後,聲音有些顫抖,“哥,我們會死嗎?”
剛剛才夢到屍山血海,回過神便已在殺戮之中,女孩有些恍惚,一時分不清是夢,亦或者現實。
哪怕伸手不見五指,開陽依然能看清寒酥的臉,精美的面龐上,兩行清淚正在滑落。他伸出手,輕輕撇去女孩臉頰的眼淚,安慰道,“當然不會,所有人死了我們也不會死。更何況,父親還在京城等我們呢。”
談到父親,女孩輕笑道,“這麽長時間不見。他肯定認不出我了。”
“是啊,他肯定認不出你了。”開陽語氣輕松。說不定,他已經死了,開陽暗自想著,握住鐮刀的手微微顫抖,掌心的汗漬浸透纏繞刀柄的黑布,黏糊糊的。
........
甲板上一片漆黑,誰也看不見誰。姚飛成功摸到木槌敲響銅鑼。他成功喚醒了艙內其他人,卻暴露了自己的位置。一把長刀狠狠地朝他腰間劈來,他聽見颯颯風聲,但卻無能為力。一道寒光閃過,姚飛感覺自己腹部已被劃破一條巨大的口子。
孫寬剛剛打開進入過道的木門,一柄魚叉便朝著他面門刺來,他急忙側過身子,卻還是被劃破了臉。雨水從傷口裡滲入,火辣辣的疼。
定睛看去,一名中年水手持著鋼叉站在最前面,身後還有四五個年輕水手,手裡盡數拿著短刀和魚叉。
孫寬輕輕擦去臉頰的血跡,咬牙切齒,“給我上!”
眾人魚貫而入,狹窄的過道根本容不下太多人。中年水手握著魚叉頂在最前面,狠狠地朝著身前敵人刺去,借著過道狹窄之便,一時間竟是打得不分上下,頗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氣勢。
聽著過道傳來的金鐵相交聲,老李豁然起身從船板下摸出一把短刀,刀身鏤空的溝壑裡,滿是乾涸的血跡。老李剛剛衝到艙門處,似乎想到什麽,伸手探入懷裡摸了摸佛珠,輕輕歎了口氣。他把短刀插入腰間,倒回去換了把長槍。
老李握住長槍,輕輕摩挲著手中的佛珠,心頭思緒萬千。都說歲月催人老,多情使人愁,可我李嶽,當真老了嗎?
聽著過道喊殺聲越來越近,他把佛珠收入懷中,短刀藏在腰間,持著長槍一腳踹開艙門,“你李家爺爺在此,何人膽敢作祟!”
永興商會的水手們不過是些水上謀生的普通人,又怎麽是那些爭強好鬥的漕幫的對手。隻撐了片刻,領頭的中年水手便被挑斷手腳,蜷縮在一旁不停顫抖,眉眼之間似有火藥在燃燒,饒是痛徹心扉也沒有哭出一句話。
瞧著領頭的被打倒,後面的幾個水手哆嗦著往過道深處退去。形勢不對,兩個剛剛走出艙門的護衛急忙跟著眾人往後退去。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巨響,伴隨著木屑飛散,一個魁梧身影手持長槍奪門而出,“你李家爺爺在此,何人膽敢作祟!”
李嶽撥開人群,杵著長槍站在最前頭,器宇軒昂,面如刀削,“何人膽敢放肆!”
恰此時,一道驚雷響起,轟隆隆綿延不絕。魁梧大漢宛若神祇降臨,威武無比。
瞧著站在身前比自己等人高出一個腦袋肌肉虯結的魁梧大漢,漕幫眾人心頭隱隱升起了退意,
若是被他刺中,怕不是整個人都將被洞穿。 孫寬不知何時又躲在了漕幫眾人最後面,他眼底精光一閃,心頭升起個主意。
“我們只求財,不害命。”孫寬自顧自說道。聽著身後傳來孫寬的聲音,漕幫眾人紛紛側身,眼神示意這個又躲到了最後的慫貨山前說話。
孫寬在眾人的注目下,走到李嶽跟前,瞧著這個胳膊能跑馬的高大護衛心頭髮怵,若是他直接朝自己殺來,自己怕不是一招都撐不過去吧。他這般想著,強壓下心頭的不安,說道:“我們只求財不害命,諸位又何必拚死反抗。反正我們要拿的,又不是你們的錢。不如就此放下抵抗,以免落下創傷殘疾,以後謀生都做不到。”
聽到孫寬的話,李嶽身後的水手們輕輕松了口氣,瞧著剛才的態勢,還以為是不死不休呢。
聞言,李嶽怒目圓睜,嗓音渾厚:“想都別想,夏侯家......”
話音未落,他身後的一個護衛道,“李哥,他說的有道理,咱們不如...”
瞧著永興商會的人內訌,孫寬暗自竊喜,他還有一計沒使出來呢。
李嶽回過頭看向出聲的護衛,怒目圓睜,“朱安,夏侯家每年給你百兩銀子護衛,就是為了讓你臨時倒戈,為賊人說話的?”
名為朱安的護衛神情有些窘迫,訕笑道,“若是我家只有我一個人,我肯定隨著你以命相搏,可我去年剛討了個媳婦懷了個崽子。我可不想我那未出生的兒子生下來就沒了父親。更何況嫂子,嫂子肯定也想你活著回去啊。”
朱安說得聲情並茂,李嶽伸手感受著懷裡的佛珠,溫暖而堅硬。老李眉頭微皺,夏侯家老爺禮賢下士的情形歷歷在目。
他深深歎了口氣,馬步微扎,神情肅穆,手中長槍宛如遊龍,直奔孫寬眉心,氣勢如虹。
李嶽手中長槍化成一道銀光,直奔孫寬面門。
孫寬仿佛看見了一頭老虎迎面撲來。嚇得他瞳孔微縮,內心瘋狂顫抖想要逃跑。可他雙腿就像灌了鉛一樣沉重,根本邁不開,只能呆呆站在原地看著銀槍越來越近。鋒利的槍尖,猩紅的長纓,滿是疤痕的胳膊,宛如刀削的臉...
眼看著槍尖即將刺穿孫寬眉心,黑光閃過,一頂漆黑如墨的鬥篷從孫寬身側飛出將李嶽槍尖打偏,鋒利的槍尖貼著孫寬耳朵劃過,驚起他一身冷汗。
直到槍勢停止,眾人才聽見一陣金鐵相交的巨響。劫後余生的孫寬痛苦地捂住自己的耳朵,指縫之間,隱有血液流下。槍勢迅疾,雖然保住了一條性命, 但耳朵還是被割開了一條口子。
一擊未得,李嶽眉頭微皺,不自覺地收手,想要摸出腰間短刀。
“霸王槍?”孫寬身後,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徒有其型”。
李嶽定睛看去,一個頭髮斑白的黑衣人在從人群中緩緩走出,在他指根處,黝黑堅硬的拳繭高高聳起,宛如甲質。
雖然來者華發叢生,但李嶽知道,剛才就是這位老人打斷了自己。看他手上拳繭,定然是個使拳大家,說不定還曾小有盛名。縱使來者武藝高強,但李嶽心頭沒有絲毫怯懦,霸氣道:“要戰便戰,何須多言。”
說著,又是一槍朝著孫寬刺去,可惜這次孫寬早有準備,一個閃身便躲到了自家供奉身後,“左供奉救我”。
名叫左樅的黑衣老者看著迅疾的長槍臉色不變,右手宛如長鞭一般纏上李嶽手中的長槍,輕笑道,“駱家霸王槍,乃是槍中霸王自居的霸道槍法,槍法剛猛盛氣凌人,就你一介護衛,何來睥睨天下的霸氣。”
說罷手腕一抖,趁齊李嶽沒注意將他手中長槍拿到了自己手裡,仔細打量,嗤笑道,“人是垃圾,槍也是垃圾。人家霸王槍重一百零八斤,你這霸王槍十斤。丟人現眼!”
瞧著李嶽不是黑衣人一合之敵,名叫朱安的護衛再次說道“李哥,不如算了吧,一批貨哪有命要緊。”
失去手中長槍李嶽沒有絲毫畏懼,他從身後抽出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短刀握在手裡,頭也不回朝著黑衣人衝去,“朱安,記得告訴我兒子。他爹!是站著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