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將孟開陽拖拽出海面,帶起一連串晶瑩剔透的水珠在陽光下熠熠生輝。
“寒酥!”孟開陽嘶吼著,驟然睜眼,渾身傳來刀割一般的刺痛,疼得他險些又昏過去。
在原地躺了半晌,感到周身疼痛漸漸消退,孟開陽緩緩睜開眼打量著四周。
首當其衝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墨綠,數十根竹子整齊排列構成了房間的穹頂,空氣中彌漫著淡淡清香,似藥材又好像不是,聞著隻讓人覺得神清氣爽。
他轉動眼珠,發現不僅穹頂牆壁是竹子做的一片綠色,就連自己身上蓋的被子、腦袋下墊的枕頭、身下壓的床單、都是一片碧綠。
他咬著側過頭看向右側,那邊是陽光射進來的方向。
窗邊擺了一套墨綠色的桌椅,窗外微風拂過,竹林隨風簌簌作響。
這房間的主人到底得多麽喜歡竹子啊,孟開陽內心感慨。
他扭頭看向左側,映入眼簾的景色讓孟開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微微睜大了眼睛。
一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披著一襲青衣正枕著自己白玉一般的手臂袍斜倚在椅背上闔眼小憩,滿頭黑發似瀑布一般垂下,被窗外柔軟溫暖的微風吹得輕輕拂動。
不知為何,在看到青衣女子後孟開陽心裡莫名地感到平靜與心安。
就像漂泊的遊子回到故鄉,遠行的航船回到了港灣。這裡,就像是自己的家。
這個女子好生熟悉,她叫什麽名字?
孟開陽看著身前的女子,眉眼滿是疑惑。他拚命回憶,腦子裡卻是一團漿糊。
就像用鐵棍攪拌一桶已經開始凝固的水泥一般費勁,他拚命地挖掘著自己的記憶。
鎮國侯,青君,雷霆、金龍、玉河、寒酥!
寒酥!
孟開陽陡然清醒,寒酥,寒酥被帶走了。
他嘗試著調動內力,想要站起來。整個經脈內卻好像有針在其中穿梭一般劇痛難忍,孟開陽忍不住哀嚎出聲。
他忍不住左手捂住心臟,手指扣進肉裡,捏得胸口生疼,可皮膚下的心臟更痛。疼得冷汗不停從他額頭淌下,他大口吸著涼氣,腥甜帶著鐵鏽的味道湧進口腔,只有這樣他才感覺自己的疼痛有所好轉。
聽到孟開陽的哀嚎,正在打盹的青衣女子睜開雙眸,平靜的眼裡出現一抹驚喜。
不愧是青君,只是目光在孟開陽身上掃過,便發現了問題所在。玉蔥一般的手指點在孟開陽的心脈上,淡綠色的真氣渡入孟開陽的體內將其混亂的內息調勻。
孟開陽感覺就像一陣溫暖的風從自己的心臟流入四肢百骸,身上的疼痛大有好轉,雖然依舊很痛,但也只是尋常皮肉痛,沒有了那種拿針在經脈裡捅的感覺。
孟開陽扭頭看向身邊面容平和淡雅的青衣女子,驚喜的目光只在她的眼裡停留了一瞬,然後立馬便恢復了往日的古井無波。
“謝謝。”孟開陽說道,頓了頓,“青君,我的妹妹...”
“被藏花谷帶走了。”她說道。
“是嗎?”孟開陽強顏歡笑道。兩個拳頭捏得死死的,鋒利的指甲刺入剛剛生出的嫩肉中,語氣滿是遺憾,“還是被帶走了啊。”
看著孟開陽眼裡的黯淡,青君頓了頓,眼裡滿是目無一物的淡然,繼續說道,“即便你追上了又能如何?你連宗師一招也接不住,追上去也不過是送死。”
“藏花谷擁有三位宗師,現在哪怕是大梁朝廷想要對付它們都得三思。
你全身經脈盡毀,氣血虧空,還是先想著怎麽恢復身體吧。” “宗師啊。”孟開陽感慨一聲合上了眼睛。想起夢裡寒酥說的那句不要去尋她,他輕輕應了一聲,表示自己知道。
怎麽不能不去找你啊,寒酥。蛇紋一般的青筋爬上少年的拳頭。
瞧著少年這幅模樣,青君一眼便看出來孟開陽的口是心非,她繼續說道。
“待你痊愈後,若是依然想去尋你妹妹的蹤影,我也不作阻止。這段時間你就老老實實呆在我這兒養傷,免得留下後遺症。”
“謝謝青君,開陽給您添麻煩了。”孟開陽誠懇地道謝道。
青君輕輕點了點,將手從孟開陽兄胸口移開,整理起床腳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
體內失去了那股清涼的氣息,看著青君即將離去的窈窕背影,半大小子竟然覺得心頭有些遺憾有些惆悵,他開口道,“青君大恩大德,小子不知道該如何回報。”
他還是略微嫩了一點,若是換個年紀大一點,臉皮厚一點的人。現在說不得的就是“在下做牛做馬在所不辭”了。
青君離開的腳步微頓,她停下腳步側過身子,露出完美的側臉看著孟開陽,“我救你並非所圖什麽,你若是真想報答我,不如找個時間,給我說說你和你妹妹的故事吧。”
說罷,便抱著大罐小罐出了門去。
聽到青君的話孟開陽微微有些錯愕,隨後自嘲地笑了笑,定是青君覺得自己肯定拿不出她能看得上眼的東西, 才提了個這般要求。
他絕對想不到,這個目中空無一物的絕美女子,竟如年幼的女孩一般,喜歡聽人講故事。
青君走在竹屋外的樓梯上,發出噠噠的清脆腳步聲。
孟開陽躺在枕頭上,看著屋頂上竹子自帶的紋理陷入沉思。
宗師啊。
傳聞大梁宗師只有六位,大梁鎮國侯薑太睢是一位,武當派掌門陸青山是一位,落星谷谷主無極是一位,藏花谷谷主葉凝霜是一位,駱家雙雄駱陽、駱毅是兩位。
可一個晚上,就多了四個沒在江湖上留下名號的陌生宗師。喚起風雪救了自己等人的宗師,一襲青衣哪怕鎮國侯也要畢恭畢敬的青君,藏花谷谷主身側的兩個女子。
這江湖上,到底有多少宗師呢?
孟開陽不知道。他深深地歎了口氣,作為一個武林人士,他當然知道經脈盡毀,血氣盡虧是什麽意思。這代表著他現在就是一個廢人,功力全無。即便青君醫術再好,一點後遺症也不留下,少年想要修煉到宗師也是難以登天。
自己幼時有先天之氣作引,也花了整整十年才進入搬山境。現在僅憑後天之氣重修,怕不是終其一生也摸不到宗師的門檻。
暖風從窗外吹進屋內打亂孟開陽整齊的額發。
他躺在床上,深深的歎了一口氣,“宗師啊。”
他並沒有發現,青君也沒有發現。
在他丹田之中,一棵微小的墨綠色花蕊正在散發著醉人的青色靈氣,流向他的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