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江湖?”

　　廂房中的師父手撫白須，雙目輕垂。

　　房外窸窸窣窣落著雨丁，濕熱至極。

　　徒弟微微皺眉，低頭思索。

　　“弟子認為，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

　　徒弟思考半晌後，得出了他的答案。

　　師父並未對答案進行評判，仍然緊閉著雙眼，追問道:

　　“何謂人之江湖?”

　　徒弟面色一沉，似是對師父提出的問題感到窘迫。總角少年，自踏入師門，還未獨自於江湖闖蕩，如此一問便是難以回答。但少年仍然給出了自己的答案:

　　“弟子認為，人所行一生，皆為江湖。”

　　師父亦未褒貶，緩緩睜眼注視著他的弟子。他稍稍對如此老成的答案感到意外，這句話從十歲少年口中答出，略顯突兀。

　　“你的答案很平庸。”師父如是說到。

　　房外的雨越下越大，漸漸響耳了起來。

　　徒弟顯然無法接受師父如此的反應，他已經做好了被訓叱亦或是被褒讚的準備，但師父如此一說，並不在他的預想之中。

　　“那什麽才是江湖。”他面色微紅，略顯不甘，雙拳握緊，束於腰間。

　　但下一刻他便是有些懊悔，因為尊師重道的自在門弟子，不得唐突。

　　“哈哈，無妨無妨。”師父一眼便看穿了弟子的前後反應，哈哈一笑，擺了擺手示意弟子不必介懷。

　　“為師行走江湖數十載，亦不曾為師走過的路斷言二三。”

　　“他人之言，乃他人之感，參照一二並無妨。但你且記好:悟己道，行己路，仗己義，言己思。”師父稍微停頓了一下，端起茶杯，輕飲兩口，咂了咂嘴，自言自語道:

　　“這茶，略熟了些。但仍有回甘，倒也不賴。”

　　而後師父回頭看向弟子，緩緩開口:

　　“為師的江湖，若以一字謬述，唯有‘情’之一字合耳。”

　　“願你的江湖，也能有‘情’。”

　　此刻驚雷炸響，白光映滿了徒弟的後背，手臂間的蠱紋隱隱在皮下浮現，詭紫之色一閃而過。

　　師父緊盯著面前年幼的弟子，不再言他。

　　徒弟一凝，屋內陷入寂靜。瓢潑大雨砸的苔磚劈裡啪啦響，淡淡的霧氣籠罩了門外，天色也愈來愈暗。

　　“弟子……謹遵師尊教誨。”

　　徒弟不緊不慢地答道，面色如常。僅是眼中閃過一絲古怪，臂間蠱紋便悄然散去。

　　如此即再次陷入寂靜。

　　滂沱急雨中，唯有一師，一徒，一茶，一自在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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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麽看?”

　　師父雙手背負，身側有一鐵質輪椅。輪椅上坐了個消瘦單薄的人。

　　“回師叔，盛家滅門案中，被害人名單裡，沒有這些人。”

　　“哦?看來是諸葛師弟已經告訴你了一些事情。”

　　師父眉毛一挑，似是漫不經心，道:

　　“無論以後怎樣，他們仍然是你的師弟師妹。”

　　“弟子明白。”

　　“師弟的神侯府，就是想讓你知道，這無情的世間，亦有情。”

　　坐在輪椅上的人，依舊面無表情。

　　“崖余不會忘記自在門的養育之恩。”他淡淡道。

　　師父見此，只是輕輕一歎。

　　“罷了，日後多多照看他們一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