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之時,眾人拗不過王銳與堯的傾薦,隻得又兜了一個大圈回到那熙春樓。除王、堯二人外,其余四人自然是大為感歎那熙春樓的豪奢。
樓中早已是人滿為患,除了來此就餐的江湖中人與文人墨客外,亦是有其他自在門人慕名而來。這些大多也是六人一桌,顯然也是因那神候令差事來的杭州,順道在這名聞千裡的熙春樓中大快朵頤一番。
周小發一行人坐了大廳靠西南角落的一桌,六人隻叫了四葷兩素一湯,甚是寒磣,但菜式也是樣樣俱全,一隻雛龍心心念念的正宗杭式西湖醋魚,一道堯點的醬燒東坡肘子肉,風凌則點了份西湖牛肉羹,還有一份風凌執意加點的龍井蝦仁,剩余兩素一湯,自然是周小發與苓青選的。雖相比於其他食客桌上的河豚羹與顯得略為寒酸,但較於平民百姓之餐,已是極為豐盛。
六人相互交談了好一會兒,小二才陸陸續續地將菜肴呈了上來。
杭幫菜較為清淡,味則以鹹為主,以甜為襯;用料則概以鮮、活、嫩,多以魚、蝦、禽、畜、時蔬為主,菜名源自名風勝景,刀工極為講究,重食材之本味,細烹慢作,色佳味美;而熙春樓乃是集大成者,自是深得天下好食人之心。
“這醋魚好鮮!”周小發只是嘗了一口便稱奇道,而雛龍夾了一筷魚肉細品,口中味蕾不禁被那酸甜味所吸引,似是勾起了往事,而其余人則陶醉於那入口即化的牛肉羹與那肘子肉,一時間竟無人多言,隻余那碗筷碰撞之時發出的脆響。
待得眾人吃了一陣,周小發默默環顧,確認四周無人注意後才低聲喚起眾人的注意,五人不解地看向周小發,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麽藥。
周小發微微斟酌了一下言語,隨後將那九靈弟子杜雨箐的自言轉述給了眾人。
本是輕松愜意地享受美食的眾人,聽著聽著也是放下筷子,逐漸沒了食欲。此時除雛龍周小發外的四人臉色有些驚疑不定,若不是周小發將這事托出,他們甚至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
“我小時候的記憶也是極為模糊。”苓青率先說道,而隨後其余三人同樣出言,四人竟是出奇地一致。頓時四人臉色更為難看,如果說一人是這樣也就罷了,然而現在四人加上周小發與那未曾素面的杜雨箐,便是六人了,六人都是一模一樣?此中必有貓膩。
“小發,若是你沒告訴我此事,我都沒發現,而且從來都沒思考過。”王銳也是收了那平日裡的不恭之色,一本正經道。
“此事極為蹊蹺,若是我們五人加上那杜雨箐如此,其他同門豈不是亦是如此?”風凌沉聲道,他細想了一番,便深覺此事非同小可。
“我們應該再找一些同門問問,看看是否也是這樣。”周小發提議道,他早就想把這事告訴同伴們了,只是苦於沒有一個機會,眼下聚餐之時他便按捺不住,將此事告知了。
“不可,若是把消息泄露出去,恐怕會引起大規模的恐慌。”堯反駁,他覺得恐怕其他同門也是八九不離十與他們一樣,若是一傳十十傳百,弄得人人皆知,怕是這江湖武林再無安寧之日。那些同門個個心狠手辣,得知此事後必會嘩然,到時人人揭竿而起就糟了。
數十萬自在門人,幼時記憶皆是一張白紙,這令人如何安神!眾人不禁有些渾身發涼。
他們皆是靜坐於那熙春樓的喧囂之中,沒有人能想出更好的方案。一時間,一顆不安的種子悄悄埋進了眾人心中,
他們隻覺這江湖甚是虛妄,仿佛規劃好了一般;他們的疑問,他們的記憶,他們的過往,似乎都像是被上天遺棄了一般不知去向。而那慈祥的師父,正直的諸葛師叔,桀驁的元師叔,熱心的啞叔,可愛的葉構師弟,還有那四位名捕師兄,一切的一切仿佛隔了一層紗般撲朔迷離了起來。 他們從何而來?亦往何處而去?
“此事還是從長計議吧,當下想那麽多也沒有用。”雛龍淺淺嘗了一口烏雞湯,如是說道。
“雛龍說得對,我等實力還尚且不能插手那暗流之中,如今只能勤加修煉,努力變強方才有求根尋本的資格。”堯點了點頭,拋去那陰鬱的心情,恢復如常。他對這些其實並非特別上心,他隻想出人頭地,成為一方梟雄。其余之事上天自有安排,輪不到他插手,正所謂江湖偶遇皆是宿命相逢,他信命。
“無論如何,我們都是同伴。”王銳鏗鏘有力地說道,心中鬥志重燃。他不管那蠱毒與身世,他隻想與兄弟同伴一同名動江湖,成為武林神話。豪情壯志存於心而非表於情,人活一世便享受當下就好。
“……”風凌此時默不作聲,他風流倜儻,喜舞文弄墨,亦是有些文人的積鬱之氣。得知了此事後便憂心忡忡,自古以來卷入紛爭暗鬥之人,下場大多淒慘。而風凌還想灑脫一世暗尋芳,世上還有那麽的美好女子、才學淵博之人等著他去認識,他不想就此白白為那隱辛獻身。雖是微舒了一口氣,但心中的沉重亦是沒能消散。
“我……也不知道。”苓青不太確定,支支吾吾道。她根本沒思考過日後之事,身前之絆。她想得很簡單,只要能開開心心地過好每一日就好了。因此她也不是很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在乎那身世。知道真相後的她,還會每日那麽欣喜嗎?她不知道。
在後半場沉悶中,眾人草草結束了晚餐。周小發為自己的行為感到有些自責,看著仍有些沉默的同伴,隻得呼喚小二結帳。
“各位客官,可是菜肴不合口味?”小二見眾人臉色不佳,小心翼翼地詢問道。熙春樓對於客人的意見極為重視,規定若是有客人對菜品不滿,一定要詢問客人是何處不滿。這也是熙春樓生意興隆的原因之一,他們常改良變革傳統杭幫菜,嘗試各種不同口味以滿足五湖四海的食客,譬如那掌杓的熙春樓大廚,實則是蜀地之人。
“沒有,菜都挺可口。結帳吧。”雛龍一臉平靜地說道,她今日嘗了那西湖醋魚,已是極為滿足。
“如此便好!各位客官,一共盛惠八十四兩。”小二聞言也是堆滿了笑,只要不是菜品不可口就行。
“???”雛龍聽見這數字,歪著頭,一臉疑惑。
其他人也是沒功夫再沉悶了,聽見這價錢也是驚呼出聲。
風凌不敢置信地問道:“可將菜品單價一報?”
“好嘞這位爺!西湖醋魚一隻,八兩二百文;東坡肘子一份,六兩四百文;西湖牛肉羹,十二兩八百文;時蔬兩份,九百文;燉烏雞湯一壺,十六兩七百文……”只見小二很是熟練地報出價格,絲毫沒有遲疑。
“這也才五十兩不到!”堯緊緊盯著小二,嘴中發乾。
“……還有一例上品龍井蝦仁,三十五兩四百文。一共八十四兩四百文,就收各位八十四兩便是。”小二仍是滿臉笑容,從容道。
眾人不禁回頭盯著王銳。
王銳臉紅,隻得訕笑道:“我這不是也不知道價格嗎……”
“這是我全身家當。”雛龍隨後摸出十二兩,擺在桌上。
周小發則摸出了十兩,風凌拿出了十一兩,苓青拿出了十五兩,堯滿臉不願,但還是很是肉疼地擺出六兩。此時眾人便又盯著王銳。
王銳也是大大方方地摸出一張交子票與些許銀子,只見交子票乃是二十兩面額,銀子大約有十五兩左右。
一共七十七兩,還差七兩。
“你真的就這點錢了?”周小發很是懷疑道,大家可是都知道王銳家底雄厚。
“上次給風凌和堯弟購置裝備就花了一千多兩,現在就只剩這麽點了……”王銳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坦白道。
小二見還差七兩,臉上笑容也是失了三分。
“真的都沒錢了?”雛龍轉頭問道。
眾人點了點頭,隻得看向雛龍,希望他們的領頭能有解圍之法。
“把余留的生脈散和百草丹拿出來吧,權當是抵債。”
隨後桌上便又多了五瓶紅色藥瓶和三瓶白色藥瓶,正是苓青製作的五福百草丹和五福生脈散。
“你拿去問問管事,我們可否用這八瓶丹藥抵這七兩銀子。”雛龍無奈地對小二說道。
小二看了看桌上的藥,隻得微微一施禮,拿起藥瓶走向帳房管事處。
片刻後小二過來收取了銀子,示意可以離開時,才讓眾人舒了口氣。如果沒有這幾瓶丹藥,恐怕他們只能留在這熙春樓打半月雜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