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蕃有一湖,被四面的冰川緊緊圍住,經由融化的積雪和泉水匯聚而成。她被人們認為是龍女的象征,也是神女在人間的駐留地,是神奇與聖潔的化身。
白地湖已經結下了厚厚的一層冰,冰面上又積下了一層雪。而此時,厚厚的積雪中,好似有兩排腳印,視線往前,湖面中央有著一抹人影,與這滿眼的素白融為一體。若不是黑色的長發在風中飄蕩,定瞧不出這有一個人來。
這道身影纖細高挑,長裙在雪地上鋪了一層,從上往下看,好似她用這整片的積雪,做成了這巨大的長裙。她膚若凝脂,眉目動人,宛如是仙子下凡、龍女出水。
而此時的她,臉上沒有一絲血色,眉頭微鎖,抬頭望著天空。
天空的雪還在落下,拍打在她蒼白的臉上,慢慢融化。忽吹來一陣風,長發被吹得高高揚起,她的身軀竟是輕輕一顫,緊了緊衣裙,低下頭來,臉上卻是滑落兩行晶瑩,也不知是清淚,還是融化的雪水......
離別總是傷感的,而最大的離別莫過於生死。那個如孩童般的老人、那個慈祥的老人、那個氣勢如雷、威嚴霸道的老人,永遠的離開了。可再大的傷感也能被時間舒緩,偶有想起,也只是在心中帶起一絲漣漪。
三人離開了,誰都沒有騎馬,就在雪地中這麽走著,一路下來,各自沉默。天色漸暗,三人便打算尋個村落住下來,明日再走。
今天是大年初一,過年的氣氛已然很濃,這個村落大抵有百來戶人家,四處張燈結彩,燈火通明。小孩們在路上追逐著,地上的雪已被踩成泥水,鄰居們用方言互相吆喝著:
“哎,二嬸,來我家吃晚飯,快來快來,飯菜都多得很。”
“不咯,你們先吃嘛,我家飯菜也是多天多地勒,你們快去吃,不要管我們,再不吃飯菜都涼咯。”
幾人在村子裡走著,看著這其樂融融的光景,卻發現不知該去往何家,去往何處......
“哎,你們三個小娃娃去哪裡?”
突然,一個中年婦人用著地道的西南官話衝三人問道。
聽見有人喊自己一行,王富貴三人轉頭望去,楊思淼勉強一笑,說道:“嬸嬸,我們三兄妹剛埋了爺爺,本來是要去城裡投親的,哪曉得下那麽大的雪......”
楊思淼二人是土生土長的西南人,因此,少女也用一口純正的西南官話回道。
“哦......那麽晚了都,要是不嫌棄們,你們來我家住一晚上再走嘛。”
三人對視一眼,輕輕點頭,隨著婦人進了屋去。
廚房裡只有二人,一個中年男子,一位十幾歲的少年。中年男子正在灶台上做著飯菜,少年則是一邊燒火,一邊把玩著手裡的燒火棍。
婦人將三人安排到堂屋坐下,自己進了廚房,小聲的在中年男子耳邊說著什麽。
不一會兒,中年男子便一臉同情,走了出來,道:“小娃娃你們不要拘束,就當是自己家一樣,我們家人少,你們幾個來吃頓飯我們也要鬧熱些。”
中年男子滿臉風霜,手上滿是一塊一塊的凍瘡,王富貴三人趕忙起身拱手,連連道謝。這時,燒火的少年也發現了堂屋中的三位陌生人,一邊指著三人,一邊拿著棍子揮打,邊哭邊喊道:“嗚......爹,娘,他們是壞人,他們是壞人!快把他們趕出去!”
婦人一把將他抱在懷裡,輕拍他的後背,對著堂屋裡的三人歉意一笑。
中年男子輕輕一歎,道:“唉,我家這小子小時候多病,這兒......三位不要往心裡去。”
說完,指了指自己的腦門。
三人搖了搖頭,有些傷感。楊思淼起身走進廚房,從袖口取出一支竹蜻蜓,揉了揉少年的腦袋,柔聲道:“弟弟乖,姐姐不是壞人哦。”
少年悄悄從指縫中露出一隻眼睛,看著對他微微笑的女子,有些發怔,轉而一身大哭,撲進楊思淼的懷裡。
“哇哇......姐姐,我以為你不要我了......嗯嗯嗯......”
廚房裡的婦人和堂屋裡的男子,看到這一幕,笑了笑,只是沒人發現,兩人眼神中的黯然......
有了楊思淼的牽線搭橋,少年也不怕王富貴和鐵錘了,拿著竹蜻蜓,跑到堂屋中,轉來轉去,很是開心。楊思淼則是接手了少年燒火的活計。
飯菜都是昨夜剩下的,熱起來也不麻煩,很快,婦人和楊思淼就端著幾個盤子出來。菜不多,也就三五小炒,幾兩酒水。
除了手拿竹蜻蜓的少年,一直不停地讓楊思淼給他夾菜,其他人都小口小口地吃著,有的沒的聊著一些事兒。良久,一桌人才吃完,楊思淼主動起身幫忙收拾碗筷,而中年男子也架起了火爐。
婦人和楊思淼將廚具都收拾乾淨後,也圍坐到火邊來了。少年一見到楊思淼,搬起凳子就要坐到她的旁邊。婦人朝著楊思淼歉意一笑:“孩子,實在不好意思,我家小子這......唉。”
這時,王富貴卻是突然問道:“嬸嬸,想必您還有一女吧,可是她出事了?”
中年夫婦頓時顫了一顫,對視了一眼,而後用木棍扒拉著火爐裡的柴火。
良久,男子垂首一歎,道:“不瞞小兄弟,我夫婦二人原有三子一女,可是......最上頭那兩個都折了回去,只剩下一子一***子你們也看到了,腦袋不行,女兒倒是很乖巧,很孝順......”
說到這裡,他看了楊思淼一眼,轉而眼眶微紅,咬牙切齒道:“可是去年七月初五那天,本縣來了個狗官,官隊從村子裡路過時,小女正在曬茶,被那狗官的小崽子看到後, 強行擄走了去,我和妻子拚命阻攔,可我們哪攔得住人家......”
說完,男子已是滿含淚水,而婦人早已經抱著楊思淼哭得泣不成聲。瑩瑩火光下,夫妻兩人的頭髮,竟已泛白。
鐵錘已是怒火衝天,就要奪門而出,男子趕緊攔住:“小兄弟,回來吧,咱們平頭百姓,是鬥不過人家的!我偷偷去縣裡找過幾次,可都沒找到,或許......”
他沒能說完,掩面痛哭起來......
王富貴則是有些自責,他在兩人毫無防備的時候,無情的揭開了他們的傷疤......
......
夜深了,王富貴躺在床上,怎麽睡也睡不著,乾脆起身推開房門,來到了院子裡。過年的氣氛還在,每家每戶的大門口,都還掛著燈籠,將夜也照得一片朦朧。
他拿出那把闊劍,握在手裡,雙目緊閉。腦海中閃過師父最後一戰打出的四劍。
他心中默念:“第一劍,斬星月!”
他照著當初師父的動作,將劍斬出。忽然,隨著他的一劍,風聲瞬起,帶起了屋簷上的一片片積雪。
收劍在手,心中默念起了第二劍:“移山海!”
他提起全身氣勢,持劍而立,周身漸漸有劍意升騰,氣機再提,周身劍氣轟然崩塌,王富貴一個踉蹌,嘴角溢血。
身後有腳步傳來,鐵錘輕輕扶住王富貴的肩膀,眼神中有著淡淡的戾氣:“這事兒你管不管?”
“管!既然天高皇帝遠,那我便替皇帝管教管教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