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珊說:“不知道為什麽,總感覺這個木像修復得不對。”
木雕陳的臉色立刻嚴肅起來:“姑娘這話可不能亂說,我木雕陳幾十年的功夫,可不能隨隨便便就置疑。”
慕容珊盯著木像看了會,終於在木像的胡須上發現端倪,大聲說:“你看這個胡須,原來的胡須刻了六刀,這裡只有四刀。”
木雕陳扭頭瞪了大徒弟一眼,面帶責怪。
負責雕刻木像的大徒弟怒道:“我師父說修複好了就是修複好了!你們要是再胡攪蠻纏,別怪我不客氣。”
他肥碩的身軀堵在木雕陳前面,手裡拿起一把劈柴用的斧頭,一臉怒氣衝衝的樣子。
陳少清實在看不下去了,心想先把木雕陳的這個徒弟收拾一頓再說。
吃下一顆大還丹和一顆小還丹,再加上這幾天來的訓練,他已打通任脈,無限接近十年築基。
力氣和體力都遠遠比一個普通人要強悍。
正好試一試這幾天來練武的效果。
只見他身形猛地上前,低頭一拳轟在大徒弟肥胖的肚子上,打出一聲沉悶拳聲。
大徒弟右腳一蹬地,竟然生生扛下這一拳。他兩隻大手往前一推,打在陳少清的胸膛上。
陳少清沒想到一個木雕師父的徒弟肉體這麽強悍,躲閃不及,被推翻在地。
“徒兒,此人已經十年築基,你不是他的對手。”
慕容珊攔在陳少清前面,只聽“哐啷”一聲,雁翎劍出鞘。
“徒兒?”木雕陳眯起眼睛笑起來,“你這小妮子也收了個徒兒。不過我勸你還是不要惹事生非的好,我這兩個徒弟都已完成十年築基。”
慕容珊絲毫不懼:“把我父親的木像還給我,否則你們休要怪我劍下無情。”
小徒弟拿著把彎刀從廚房跑過來,氣勢洶洶地說:“你要動手就動手,說什麽廢話!”
慕容珊挺劍上前,和大小徒弟鬥成一團。大小徒弟各持一柄彎刀,一個攻左,一個攻右。
幸好慕容珊劍術不賴,仗著精湛的劍術應付木雕陳的兩個徒弟。
木雕陳站在一旁笑吟吟地看著,心想:這麽標志的一個小妮子留給我徒弟做老婆多好。
陳少清掙扎著從地上站起,想低頭撿石子去砸木雕陳。
慕容珊對他說:“徒兒,你尚未十年築基,武功也荒廢已久。雖靠藥物強行補充了一些,但筋骨拳腳上的功夫遠遠不是這些人的對手。你趕快去衙門報官,請捕頭大人來主持公道。”
“報官?”木雕陳面露不屑,轉頭對聚集過來圍觀的路人說,“父老鄉親們一定要替我木雕陳做主啊,這刁蠻小妮子蠻不講理,還想倒打一耙。”
慕容珊一柄雁翎劍上下翻飛,和大小徒弟鬥了幾十個回合,體力已有些不支。臉上撲滿紅霞,額頭上也滲出汗珠。
她大喊:“徒兒快去報官!”
報官?報官會有用嗎?陳少清知道自己這時若跑掉,可能一輩子都會後悔。
他走到木雕陳的面前,對他說:“你的手裡似乎捏著一把雕刻刀。”
“倒被你看出來了,不過我這把雕刻刀可不輕易出手,一出手便要見血。”木雕陳笑吟吟地說。
誰能想到木雕陳就是當年在津州一帶赫赫有名的暗夜飛刀客,號稱千金難買一聲響,刀不虛發,出手則必見血。
此刻他的手裡就捏著一柄兩寸長的雕刻刀,刀柄是名貴的黃花梨木,刀刃則由寒鐵精英鑄成,
無比鋒利。 他很自信,自信自己能一刀把面前這個小夥子殺掉。
即使不想殺人,一刀刺瞎他的眼睛也是綽綽有余。
陳少清說:“你盡管出手,一把好的雕刻刀想必能賣不少錢。”
木雕陳說:“我這把刀很少失手,每次我從別人身體上拿回它,總是要洗掉上面的血漬。”
能不能不要這麽多廢話……
陳少清一臉黑線,忍不住破口大罵:“少放屁!要動手就趕快。”
陳少清話還沒有說完,木雕陳就出手了。三四米的距離,閃電一般的速度
從雕刻刀的飛行軌跡來看,它的目標是陳少清的咽喉。咽喉這地方十分脆弱,一旦被割破極少有能活下來的可能。
它跟隨它的主人已有幾十年,一生立下赫赫戰功。極少失手,飲過無數敵人的鮮血。
此刻如果它有生命的話,它應當會思考:這個小夥子的鮮血是什麽味道呢?
它看著眼前的敵人,一個十九歲的小夥子,敵人的臉色很平靜,臉上寫滿了自信。
此刻如果它有生命的話,它應當會疑惑:為什麽?為什麽他如此自信,他的嘴角噙著一抹自信的笑意。
陳少清的出手簡潔利落,沒有多余的動作,陸小鳳的靈犀一指本就沒有什麽多余的動作。
就是伸出兩指輕輕一夾。
陸小鳳不愧是陸小鳳,靈犀一指也不愧是靈犀一指。
雕刻刀就像一條迅猛的毒蛇被捏住了七寸,死死卡在陳少清兩指之間。
木雕陳的心沉了下來,臉色青了又紅,紅了又青,他的雕刻刀被人夾住了。
這麽多年來,他極少失手,極少的失手也只是打偏了一點。
從來沒有過現在這種情況,雕刻刀被人夾住了。
難道是我老了嗎?一股深深的無力感和恐懼感從他心底油然升起,他雙腿一軟,跌倒在地面上。
“師父!你怎麽了?”
大小徒弟看見師父倒地,再也顧不上和慕容珊纏鬥,跑過去把師父扶起來。
慕容珊也很迷惑,他通曉武學典籍,雙眼雪亮無比, 仍舊沒有看明白陳少清是怎麽出手的。
她從未在任何一本武學典籍上看到過陳少清所用的功夫,她所看過的所有武學典籍也沒有能理解陳少清剛剛所用功夫的知識。
陳少清的動作很簡單,但這簡單的動作卻不簡單。
就像一個小小的螺母,一柄小小的軍刀,看似簡單,有人卻能做到極致,做到常人難以企及的高度。
二成的靈犀一指,接住暗夜飛刀客的雕刻刀就像拿筷子吃飯一樣簡單——每個人都會進步,陳少清也不例外。
陸小鳳不愧是陸小鳳,靈犀一指也不愧是靈犀一指。
木雕陳雙眼中湧出混濁的淚水,他雙手抖抖簌簌地捧出一張一百兩的銀票:
“快!替師父去給那位姑娘賠罪,把原來的木像還給那位姑娘。快去!把實情告訴那位姑娘。”
大徒弟跑回鋪子裡拿出原來的木雕,撲通一聲跪在慕容珊面前:
“求姑娘恕罪!”
慕容珊是一個很心軟的人,別人如果跪下來求她她的心就更軟了。
她沒有說什麽,接過原來的木刻雕像,帶著陳少清走了。
從那天以後,木雕陳的鋪子再也沒有開過張。
不過江湖上仍舊有人記得一個外號叫暗夜飛刀客的人曾經說過一句話:
“如果有人能接住我手裡的這把雕刻刀,那我從此便不再用它。”
這就是江湖。
你很難看懂江湖兒女。
木雕陳貪財,奸詐,無賴。
卻仍記得自己曾經許下過的一句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