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落幕
數日之後,青雲宗地界。
整片山頭已經皆盡裝束成白色,滿天的黃紙如雪花般飄揚落下。
會星峰山腳處,青雲子面目悲苦的念著名字。
“青雲內門弟子張亮,享年二十八。”
“青雲宗外門弟子...”
“雲海宗內門弟子方坤,享年八十九。”
“雲海宗內門弟子靈珠,享年九十一。”
“雲海宗內門...”
“青雲宗長老劉通明,享年一百六十四。”
“青雲宗長老...”
其下一眾弟子已是涕泗橫流,那死者家屬更是嚎啕大哭。
“雲海宗長老長平,享年四百零二。”
聽聞名字,候羊心中一緊。
長平的音容相貌,還歷歷在目。卻不想修為至金丹的長老,也歿於此役。
雲海宗此次決戰,算上本就是夜叉的秋冬,一下又折損了將近十三名築基修士,長平長老更是長眠於此。
張山峰輕輕喚過候羊,將候羊帶出這沉悶壓抑的地界,“此類戰事作為雲海宗修者,以後你必然還會經歷。長平明知自己會死,卻還是拚命催發大陣助我降服那邪修。這是作為東離、青雲家長的覺悟,你不必過多哀歎。”
言畢,他深深看了一眼候羊,“長平走前囑托我把這處小中央戊土大陣陣盤交付與你。他弟子因為種種原因,眼看是此生金丹無望。只希望這陣盤到了你手裡,不要辱沒了其光輝。”
候羊默默無言,小心地接過眼前這不過小碗大小的四方黃色陣盤。張山峰又從儲物袋中接連取出數個小旗子和一本書籍,候羊一並接過。
半晌,候羊問到:“張長老...為何要以我等性命做餌?”
張山峰沉默,在一挺拔的楓樹前駐足。
片片紅黃的落葉紛紛落下,猶如飄舞的蝴蝶。
“這方天地為棋盤,你我皆是棋子罷了。”他緊緊撫住斷臂,道,“掌教必須鎮守門內,不可親至。若是輕舉妄動,西川都土宗只怕立刻就會聯合滄州禦獸宗攻入東離境內。我等此番之舉,皆是為了引得邪修傾巢而出,盡早處理掉此事,避免宗門頭尾受製。如若壯士斷腕,實屬無奈。”
張山峰頓了頓,繼續道:“不過好處也是顯而易見,此界成了氣候的邪修足有兩名,已經被我等徹底消除,再也無法結出邪嬰。我雲海宗的後方算是未來數百年內無虞了...”
“為何長老如此確信?”
張山峰沉吟片刻,道:“因為三百年前,我妻兒就是在北安地界死於邪修之亂。這邪修之法源自於一頁殘卷,每逢三百年整就會自行出現於一處地界,被修士得到修成金丹後,引得一界大亂。”
候羊並不知曉其中緣由,他先前有些怨恨元師,有些怨恨玉海長老。
眼下不滿並未散去,“我觀此番犧牲於大戰中的雲海宗同門,大都是是築基許久將要離開宗門開枝散葉之人。若說我是為了那掌教真傳弟子一位,門內特地設下考驗,可他們...”
張山峰回頭瞅了一眼候羊,眼神裡卻透露出無比疲憊之色,“玄羊,有些事情你應該已有答案...”
他一停頓,許久之後才繼續道,“未來幾年,我就不在此地了,宗門內金丹長老也會逐一撤出。不日之後,那飛舟之事宗門就能兌現。屆時你繼續駐守此地,完成之後自行帶人返還,之後五年遇事就多問問青雲罷。
” 見候羊還想再說,他只是擺了擺手,不再言語。
如此這般,我修的還是長生法嗎?張山峰忽然心生一問,不由得搖了搖頭。
候羊隻得轉身離去。
此役後,雲海宗駐守此地的築基修士,僅僅剩下了數人。
...
秋去春來,戰事結束後,門內果然派人帶來了飛舟。
不過讓候羊沒想到的是,因為表現突出,一共斬殺了築基邪修六人。他在宗門內已經被元師直接命為真傳弟子,特製的道袍和玉符已經一並送到。
只要他想,隨時就能撤回雲海宗內。
但候羊沒這麽做,他只是囑托前來的長老將鋼龍環送回門內修複,順道將小兩儀微塵陣盤一並送回,讓人重新補做陣眼。不過這番維修,宗門內的長老直接告訴他宗門將不收取任何費用,候羊自然也樂得省一筆錢。
這日下午,仍在姚鎮內的候羊正在琢磨眼前之物。
這飛舟似那蘆葦小船,兩頭尖,中間寬。不過卻要大上許多,目測滿載下可以負載十人有余。
“飛界舟...這名字不好,一點也不順口。不如就叫,就叫...”正當候羊要喊出所想之名字時,他察覺到門外來了許多熟悉的氣機。
“哥哥!我來咯!”只見候小魚蹦蹦跳跳的進入府邸內,其後一行分別是他的父母舅舅、李元寶、史若茜一家子。
“小羊許久不見了,一人在這可呆的習慣?”侯方正笑道。
候羊迎過眾人,道:“還好還好,這不是宗門送來一飛舟嗎,眼下我正在想著取什麽名字好呢。”
史若茜抱著手裡的孩童,繞過一拳小舟,道:“我看這小舟像那蘆葦船似的,不妨就叫做蘆葦舟如何?”
“不好聽不好聽,要我說,這船兒尖尖,不如就叫月亮船!”候小魚一聽取名,立馬興奮道。
見眾人聊得開心,候羊索性道:“擇日不如撞日,大家上船,我帶你們去天上走一遭。”
候父候母還有些慌張,卻見眾人已經鬧哄哄的坐在其上。
位於船頭的候羊打開小舟禁製,放入數枚靈石在設置好的凹槽後,高興道:“抓穩了,咱們出發咯!”
小舟發出一股淡淡綠光,將眾人籠其內,“嗖!”地一聲,衝入了天際。
其內眾人隻覺得新奇無比,候小魚無比興奮,隻覺得坐此舟遠比先前候羊帶他禦劍飛行開心得多。
...
一行人從天上下來後,候母候母直呼受不了。候小魚卻是纏著候羊要再去一次,候羊寵溺其弟,帶著他在天上又劃過數圈。
不過讓候羊有些肉疼的是,這不多時就幾乎耗去半枚靈石。
隨後眾人在府邸用過餐後,一行人在附近山水遊玩了片刻。在那之後沒過幾日侯方正就帶著一行人離去了。
青雲地界眼下一派祥和,但凡有了修為的邪修基本都被掃除。偶有沾染之人,沒了那殘頁也根本成不了氣候。
候羊心境總算是隨之舒展了不少。
話說自從離開九華後就再也沒嘗試捉魚了。修行之道一松一弛,不妨去青雲那沿海小鎮逛逛。他暗自決定,待和青雲宗交接好相關事宜後就暫時撤出姚鎮,獨自前往,借此散散心。
數日之後,青雲江都城。
此地臨近黑蛟海邊緣,乃是一處港口城市。此處漁業、水運、造船較為發達。城中居民多以販賣海貨、運送貨品為生,不過礙於遠海有異獸,尋常人家一般隻得在裡海范圍內活動,多數還是借用通往內陸的江河通行。
江都城附近的海水倒是如尋常海水般呈深藍色,往來的修士如若不是有修行必須的靈材,一般也不會輕易結伴進入遠海即黑色海域處。
城外,一道殘影劃過天空,卷起朵朵殘雲,待即將入城時,那身影漸收,正是候羊。
“總算到了!此處臨近黑蛟海,最是適合捕些海中異獸、靈魚。”候羊心中早有規劃,待到了江都城,就去遠海垂釣個十天半月再說。
此城倒是不設門禁,仿佛邪修侵擾之事無甚影響般。候羊估計除了鎮守的一乾修士外,沒多少人知曉青雲內陸發生的大事。
望著城門前來往的行人,候羊不作停留混入其中。
江都城內甚是熱鬧,來往的行人絡繹不絕。初臨此地,候羊隻覺得空氣清新。
不過不同於霞光城的珠光寶氣,此處則是顯得親民了些。周遭建築一般都修得不高,但也頗具特色,其均是用乳白色的不知名材料築成,排列的整齊劃一,想來是建城時就規劃的不錯。
候羊稍稍逛了一會,周遭大多數是些販賣魚獲的平民,大街上甚少見到修為高深的修士。
望到不遠處一露天的小客棧,候羊走了進去。
一名小廝走來道:“您請入座,貴客一共幾人?”
候羊“嗯”了一聲,道:“隻我一人,把你家的幾道特色菜一並上來就行。”
小廝稍微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此人一身勁裝,氣質非凡,其口音又不似本地人。想必是外地來此的遊俠。
“大俠您可是來對地方了,咱家這七星魚和那九紋扇貝可是江都城一絕!”
“略有耳聞。”
“那咱給您見一樣上一樣哈。”
“如此甚好。”
見候羊似乎沒有什麽反應,小廝尷尬的笑了笑就退了下去
多是些凡間海貨嗎...看來要想要得到些靈魚、異獸的消息還是繞不開此界修士。
第四十九章出海
江都城城主府內,一白眉老道正和幾個商人打扮的修士寫那毛筆字。
“城主,你的筆力真是日漸深厚啊!我等自愧不如!”
“汪兄所言極是,看這筆墨飛舞之姿,當真是看不出城主隻練了寥寥數日!”
望著眼前猶如被螃蟹爬過的上好宣紙,幾人嘴角略微抽了抽,為了自家生意,終究還是言不由衷了。
那老道得意地捋了捋胡須,正想吹噓一番時,突然隱隱察覺到府外傳來一道強大的陌生氣機。
他神色一正,吩咐道:“你等先在此地不要走動,我去去就回。”言畢,不顧幾人反應就禦空電射而出,留下幾人面面相覷。
府邸半空,那老道卻見一修士正禮貌的出示玉符,和幾個守門修士交談。他也不掩藏氣機,緩緩飄了過去。
“見過城主。”幾個護衛見城主到來,恭敬道。
“嗯,你們先退下吧。”老道轉過頭,打量了一番眼前之人,“閣下是?”
“在下玄羊,乃是雲海宗駐青雲修士。閣下可是青雲宗駐守此地的衝虛長老?”候羊望了一眼來人道。
“老道正是,不過...你可有門內批文?”衝虛還是有些將信將疑,他是生於此地的修者,在青雲宗修成築基後就回鄉鎮守。先前青雲內陸戰事四起時,他也只是據守江都城,一直未受到邪修攻打。
因此,對雲海宗派來的修士認識甚少,對那大戰具體事宜也不是很清楚。
候羊微微一笑,從懷中取出青雲宗給與的批文遞給衝虛。
衝虛接過,細細一看,“雲海宗駐守修士,玄羊真人...”他激發靈力,將宗門特製的印記激發。
辨別完真偽後,衝虛拱了拱手,略帶歉意道:“見過玄羊道友。老道長居此地,消息不太靈通,實屬抱歉。謝道友及一眾雲海宗道友不惜性命,駐守青雲,護得此界平安!”
見衝虛態度誠懇,候羊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衝虛長老不必如此,實不相瞞。此行玄羊前來江都城即是為了在那黑蛟海遊玩一番,借此宣泄心中的鬱結之氣。”
衝虛聽完一愣,他倒是頭一遭聽聞有人來黑蛟海遊玩的。這處地界不比別處,並不適合一般人家無事就登船上去觀光。
不過候羊修為高深,應該是有自己的考量。
“不知衝虛長老可否有那吸引海中靈魚之法?”候羊小心問道。
“自然是有,來來來,我們進去細細說來。”搞清楚是自家人後,衝虛高興的邀請玄羊進入城主府。
候羊也不做作,大方的一同進去。
正廳之內,衝虛將一眾侍從和那幾個商人遣散,隻留的候羊一人。
“玄羊小友,聽聞此次門內死傷慘重,不知那邪修最終...”
“衝虛長老請放心,梧城大戰,兩名金丹邪修已皆盡伏誅。其在梁郡掩藏的巢穴也被青雲宗連根拔起,順帶解救了數萬名尚且存活的梁郡平民。青雲地界未來數百載將再無此患!”候羊喝了一杯茶,緩緩道。
“如此好極,不過據說此役貴宗一長老也...”衝虛試探道。
見衝虛有些逾界,玄羊一時不再言語。
衝虛也是人精,連忙打了個哈哈道:“嗨,瞧我這活久了,總是絮絮叨叨。玄羊道友莫要見怪!對了,你說那吸引海中靈魚之事,你可算是問對人了。”
“衝虛長老請說。”見衝虛不再提及此事,候羊神色略微一松。
“老道在這處黑蛟海前前後後也約莫呆了近八十載,遠海處的異獸我不敢窺探。但在這近海數百裡范圍內,就連哪個海蚌要結出金珠,貧道也是了然於胸。”言畢,衝虛有些自得。
他頓了頓,繼續道:“玄羊小友修為高強,想必尋常練氣妖獸已經入不得你法眼。我知曉一約莫築基初期的偽蛟,將於半月湖洄遊到附近海域。只是老道年歲已大,且肩負鎮守之職,不敢貿然出手。玄羊小友倒是可試上一試。”
候羊本不過想釣上幾隻靈魚樂呵一番,但既然衝虛這麽說了,他也故作有興趣道:“哦?衝虛長老可否將相關事宜一並告知在下,若是擊殺此獸後,你我分成也不是不可。”
見候羊如此識趣,衝虛非常高興,手腕一翻,取出一個寬大的輿圖。
“小友請看,距離江都城東北方向約莫一百九十裡處,有一處珊瑚之礁,那偽蛟洄遊之時,最喜吃食遊曳於其中的一種靈魚。”衝虛在那輿圖上標記道,“當然,在那珊瑚礁上傻呆呆地守株待兔自然是不行。這偽蛟乃是海蛇慢慢進化而來,天生靈敏。你這般氣機自然會驚的它遠遠躲開。”衝虛喝過一口茶,不急不慢道。
“請衝虛長老賜教!”候羊還是虛心道。
“哎,賜教自不敢當。不過是癡長許多年歲,有些經驗罷了。小友且看我手中之物。”衝虛取出一八角小盒,其內散發的淡淡幽香。
“這是?”
“此物名喚五欲香,乃是我當年特意囑托前來青雲辦事的千花宗修士所製。你只需要將其揉搓在餌料中,就可對異獸產生極強的吸引力。”衝虛笑道。
二人又是相商甚久,最後衝虛將所需的物品索性一股腦的全部塞給了候羊。
這下倒是讓候羊開了眼界,捕捉海中異獸需要這麽多門道是他不曾想到的。想當初在那九華、東離地界,一切都是隨緣,見到哪個修為差不太大的異獸,候羊就會嘗試捕殺。對雲霞光城內販賣的此類物件他也是嗤之以鼻,覺得不堪大用。
不多時,候羊在委拒了衝虛留下自己做客的美意後,便控禦流光,直接飛向那珊瑚堡所在之地。
這衝虛倒是會做生意,靈竿、釣衣、小舟、避水珠、輔料一應俱全盡數塞給了自己,候羊暗暗想到。
最後,他答應分給衝虛五成偽蛟所獲,衝虛自然是大喜。
候羊飛禦流光速度極快,不過約莫半個時辰後,就遠遠眺見了那處珊瑚礁。
他靈識搜去,卻見衝虛所言之地的島礁不過是一大片珊瑚礁裸露出的一部分,向水下探去,卻見這珊瑚礁綿延不斷,遠遠超出了他可探測的范圍。
候羊站到那處島礁上,靜下心來,隻覺此處靈力比青雲境內濃稠不少,雖然比東離還是差了些,但也相拂不遠。
他從儲物袋中取出一干物品,望著眼前的小舟,他不由搖了搖頭。
終究是上當了,能飛要這小船有什麽用?罷了,就當取個氛圍。候羊直接坐上了小舟,取出魚竿套上餌料就開始釣那靈魚。反正距那偽蛟洄遊還有許久,眼下不急就是了。
他按照衝虛交代的方法,又是調長吊杆,又是一目一目的測算,不斷地調試餌料。
...
一連數日後,候羊望著眼前風平浪靜的海岸一陣無語。
這幾日下來別說那靈魚,就連個魚苗也沒見著!饒是候羊定性了得,也急的有些坐不住。
候羊見魚竿又有些異動,收起一杆,卻見餌料早已被啄食乾淨,連個魚苗也見不著。
他這才知曉垂釣之事看上去是與他無緣了。眼見著偽蛟十日之內就要洄遊至此,那用作餌料的靈魚卻遲遲不見蹤跡,候羊咬咬牙,拿出避水珠,持著流光就鑽入水底。
眼下他兩件法器都還在門內修複,製敵、防禦能力下降許多,只能依靠靈覺來躲閃可能迎來的攻擊。
催動避水珠,一道淡淡光膜貼住他的身形,與周圍海水隔絕開。候羊一時隻覺得自己的六識通透了許多,身形也靈敏起來。
周圍雖然有些許異獸,但修為最多不過練氣三四層,候羊望著水下繽紛的世界,有些感歎。
此處珊瑚礁和那東華族駐地的有的一拚,只見種類繁多的生靈在那珊瑚礁石中竄來竄去,許許多多還是候羊根本未曾見聞過的。
不過候羊眼下的目標卻不是他們,而是一尾若蒲扇,色澤赤紅的靈魚。
這可不是凡魚,而是有著相當於練氣兩層修士修為的一種異獸!其會使用術法攪動水流,借此捕食小生靈或是躲避獵手。
候羊靈覺漸漸收攏,玄黃真氣也覆於其上,沒過多久就在約莫百米開外,發現一隻約莫半個成人大小的赤紅魚兒蹤跡一閃而過。
將其氣機死死鎖定,候羊身旁的流光在水下飛速切出,數息之後,流光串著這紅魚返回了候羊身旁。
望著眼前還在不斷掙扎的魚兒,候羊一頓沉默...
終於,他決定自此以後徹底戒除釣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