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那個毫不客氣的問題，直接鑽入自己耳朵，瞬間便好似在心裡砸進了一塊大石頭，震得整個腦子都“嗡嗡”作響。

　　“是呀，我到底在混什麽玩意兒?”

　　問題展開思緒，同時也勾起往事。

　　自己很小的時候，爸爸還沒去世，媽媽也很健康。

　　日子雖然不算富貴，但從來不缺笑聲。

　　直到有一天，自己看到了一塊大白布。

　　隨著爸爸而去的，還有家裡的笑聲。

　　再之後，咬牙硬撐的媽媽，也一病如山倒。

　　家無頂門頂戶的男人，甚至連個能站起來的大人都沒有。

　　幼小的兄弟倆，徹底淪落為所有人都可以欺負的對象。

　　直到有一天，看著倒在地上的哥哥，心中充滿憤恨的自己，頭一回掄起了並不有力的拳頭。

　　從此，這副拳頭便沒有再放下。

　　落進下石的親戚，拿拳頭說話。

　　隨意欺凌的旁人，拿拳頭說話。

　　跟別人混，別人跟自己混，憑的都是一雙硬拳頭。

　　只是沒人知道，甚至連自己哥哥都不知道，自己始終能聽到小時候家裡的笑聲。

　　笑得原因，笑得樣子，統統都不再記得。

　　但那聲音，在夢裡總能聽到。

　　甚至白天晃神時，耳邊都能聽見。

　　很清晰！

　　一點都不遙遠。

　　只是等自己回頭時，才發現，它們真的太遙遠了。

　　看著東哥臉上愣愣地表情，唐雲風並無半點不耐煩。

　　人不怕想，就怕不去想。

　　只是，沒過多久，當他眼裡的戾氣化為通紅時，唐雲風才心裡咯噔一下。

　　不是吧?

　　傳說中，東哥不是“神仙放屁，不同凡響”的硬漢嗎?

　　頭回見面，人設這就要塌了嗎?

　　當然，這是不可能的。

　　東哥沒有哭，一滴眼淚都沒有，只是眼神中的迷茫越來越濃。

　　唐雲風瞧得臉上的笑意漸濃，終於站起身來，也順勢把東哥扶了起來。

　　“起來吧！”

　　“謝，謝謝！”

　　東哥的“謝”道得很生澀，好似不太習慣這般語氣說話似的。

　　確實。

　　如此滿懷善意的外人，已經多少年沒有遇到過了。

　　唐雲風直接在台階上坐下，招呼道:“都坐吧，我們聊聊。”

　　李家兄弟倆跟著坐下。

　　都是苦中熬打的人，沒人會覺得如此有何不妥。

　　唐雲風對東哥笑問道:“今年幾歲了?”

　　“十八。”東哥低頭答道，有些不敢看唐雲風的眼睛。

　　實在是，唐雲風的氣場、談吐都很不一般。

　　尤其是那雙眼睛，好似能將人看透似的。

　　笑容也是，裡面總帶著讓人感覺舒服的東西。

　　此刻，他終於知道自己哥哥，為什麽說起這位大師兄時，眼裡總是冒著亮光。

　　唐雲風點頭道:“剛好成年，成年人就得乾點正事，別再玩小年輕的那一套，讓人笑話。”

　　“好，等我把傷養好，我就去學點東西。”

　　唐雲風聽聞，心裡暗自點頭。

　　還不錯。

　　能聽得進去人話。

　　如此，少讓他耽誤幾年時間，也不無不可。

　　唐雲風饒有興致的追問道:“打算學什麽呢?”

　　“美容美發，挖掘機，修車洗車什麽的，我都有朋友，可能挑一樣吧。”東哥琢磨片刻後答道。

　　聽到自己弟弟能說出這樣的話，李芸傑眼裡滿是笑意。

　　不容易。

　　自己勸多少回都沒用，大師哥這回是幫了大忙。

　　於是心中對於唐雲風的感激，又多了幾分。

　　唐雲風點頭道:“不錯，都挺有前途的，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來學相聲?”

　　此言一出，哥倆直接一臉驚訝。

　　尤其是東哥。

　　相聲可是一門相當講究的手藝。

　　自己哥打小為了生計，學了不少戲曲，這才說上相聲的。

　　可自己有啥?

　　拿拳頭說相聲嗎?

　　李芸傑一時沒轉過彎來，可瞧唐雲風的表情又不似開玩笑。

　　半晌，他試探道:“師哥，您說得是真的?”

　　唐雲風笑道:“真的假的，得看你們自己呀，我只是提個建議。”

　　李芸傑看了一眼自己的弟弟，直接站起來，躬身揖道:“師哥，請您給指點指點。”

　　唐雲風沒理會態度恭敬的李芸傑，而是對東哥問道:“你自己願不願意?”

　　“我?我不確定……”

　　沒等東哥說完，李芸傑直接抬腳朝他屁股上就是一腳。

　　語氣急道:“師哥，您甭管他，他愣，成天渾不吝的，請您給指點指點。”

　　唐雲風笑道:“以他的資質，考試不一定能成，我的建議是，你得空找找師父師娘，跟他們把情況給說說，他們心軟，應該能成。”

　　“這樣能成嗎?”李芸傑疑惑道。

　　“試了不就知道嘛，你們哥倆自己在他們跟前好好說，今天晚上我也跟師娘幫你們說說話。”

　　東哥還沒什麽反應，但李芸傑已經滿臉喜色。

　　大師兄說話，可從來不放空炮，這下妥了。

　　“謝謝師哥，謝謝師哥！”

　　東哥反應過來，也跟著鞠躬。

　　唐雲風沒所謂的一揮手，卻對東哥叮囑道:“班子裡的學徒多，進來混碗飯吃問題不大，但我希望你能把性子收斂一些，踏踏實實的把真本事學到手，將來的錢賺多賺少，靠得全是真能耐，這是很公平的。”

　　“好的，我記住了，您放心吧。”

　　江湖人點了頭，那便有譜，甚至有時比那什麽勞什子合同還管用。

　　“成， 就這吧，天不早了，你們早點回去休息。”

　　說完，直接起身進了後台，臉上還帶著笑意。

　　緣分這東西可真玄妙，不錯，樂事一件！

　　看著唐雲風的背影。

　　東哥不無感慨道:“哥，你這師哥真不簡單。”

　　李芸傑也點頭道:“是呀，可他其實也才十九歲，隻比你大一歲而已。可是我們後台，師爺們，師父師叔們都很喜歡他，同輩的師兄弟，更是對他佩服得不行。那些明星，我都一個都不喜歡，但對於大師兄，我可是把他當偶像看的。走吧，咱得趕緊回家，媽還沒吃晚飯呢。”

　　說完也轉身往巷口而去。

　　而東哥則直接被自己哥哥的話給驚到了，臉上滿是詫異的表情。

　　反應過來，直接追上去。

　　“哥，哥，你多給我講講風哥的事情唄！”

　　“好，你想聽，我就給你講，他呀，第一回露面是在去年11月的時候……”

　　朦朧的月色，將兄弟倆人的身影越拉越長，直至消失在巷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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