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孫悅的背影，唐雲風很感慨。

　　這就是民間相聲藝人的悲哀。

　　孫悅愛養大象嗎?

　　未必。

　　孫悅愛相聲嗎?

　　愛。

　　唐雲風很肯定。

　　如果不愛，他能把自己掙來的工資，貼進票社裡去?

　　如果不愛，他能15年堅持做這一件事情?

　　可悲哀也悲哀在這裡。

　　熱愛的事情，堅持了15年，依然對它不抱信心。

　　哪怕德芸社現在頻頻冒頭，但這些苦熬過的手藝人，首先擔心得是它能撐多久，而不是它能爬多高。

　　一個“撐”字，道盡了這類人的心理。

　　可是即便沒有信心，卻又始終放不下。

　　不然，不會因為得到一個不錯的社團名字，而藏不住的笑。

　　這不只是他們的悲哀，也是傳統相聲藝術的悲哀。

　　唐雲風對這些人是很佩服的。

　　孫悅是這樣。

　　郭德剛也是這樣。

　　誰都沒有對外嚷嚷著說，我在拯救藝術。

　　他們只是喜歡這門手藝，只是希望通過這門手藝能生存下去。

　　如果興趣和生存能結合到一起，那就太讓人開心了。

　　為此，一堅持，就是十幾年，幾十年。

　　執著。

　　堅持。

　　卻也別無選擇。

　　同時，他也很無奈。

　　自己做的事情，本就是先於這個時代。

　　他有信心，是因為他提前看過未來。

　　可他沒辦法，讓別人也提前看到未來。

　　但是，無論怎樣。

　　這胖子，德芸社要定了。

　　哎，德芸社就是這麽古怪。

　　咱不稀罕漂亮姑娘，就稀罕你這兩百多斤的肉。

　　甭想跑！

　　唐雲風邁步，朝著孫悅的方向走去。

　　小嶽和燒餅，也趕緊跟上。

　　走出一段，他們便見孫悅又套上了工作服，推著車子從工具房出來。

　　唐雲風走過去，笑道:“師叔！”

　　孫悅一回頭，怎麽還是這幾個貨?

　　“話已經說清楚了，你們怎麽還不走?”

　　唐雲風不再委婉了，直接開門見山。

　　“師叔，您要怎麽樣，才願意來德芸社?”

　　孫悅搖頭:“怎麽樣都不去。”

　　“師叔，這真的是一條好路，而且小嶽非常能吃苦，潛力也非常好，只要有您扶持，他一定能火遍全國的，指定不會耽擱您的前程。”

　　唐雲風的語氣激烈，這讓旁邊的小嶽聽得眼圈都紅了。

　　不是因為大師兄說自己能“火遍全國”。

　　這種鬼話，小嶽再傻都不會信的。

　　而是他喜歡從大師兄眼裡，看到那份對自己的信任和期待。

　　孫悅聽完，心裡也無奈。

　　三言兩語一搭，他就知道唐雲風屬於穩重有譜的那類人。

　　可是一說到未來怎麽怎麽樣，他就語出驚人。

　　不過，孫悅也能理解。

　　小年輕嘛，誰還沒個年少輕狂的時候呢?

　　等被社會毒打幾年後，他也就真的長大了。

　　不過，唐雲風對小胖子如此上心，倒是讓他看著挺喜歡的。

　　身在無義行，還能對同門師兄弟，有這份情誼，算是不錯了。

　　而且，前面剛得他送了一個不錯的名字，也算是一段情誼。

　　想罷，孫悅歎了一口氣:“唉，算了，你就是為他來找我的吧?”

　　“嗯！”唐雲風老老實實地點頭。

　　孫悅再次上下打量起小嶽來。

　　半晌後，還是沒看出什麽名堂。

　　依然還是一副打骨子裡，透出來的傻愣愣地模樣。

　　這對相聲演員，可是要命的硬傷。

　　相聲要想說得好，可千萬傻不得。

　　甚至一般人都不行，得反應快，腦子靈，才能端穩這個飯碗。

　　“去班子裡就算了，你們既然來了一趟，我就聽聽他的活吧！”

　　授業之恩，也是大情分，孫悅這算是夠意思了。

　　唐雲風當然不會反對了。

　　關系都是處出來的，說不定他跟小嶽又能對上眼兒呢?

　　他扯了一下小嶽的袖子。

　　小嶽趕緊拱手道:“辛苦師叔了！”

　　孫悅不置可否道:“跟我來吧！”

　　動物園是人家的地盤，唐雲風三人老實的跟在他身後。

　　結果，孫悅推著車子直接進了象館，最後在象房裡才停下。

　　象房很空曠，味兒也大。

　　一胖一瘦兩頭大象許是玩累了，回來正在大食槽裡吃著東西。

　　唐雲風心中疑惑。

　　不是說聽活的嗎，怎麽跟這裡面來了?

　　孫悅走過去，從食槽裡挑了一把嫩葉，往那頭瘦象臉前一晃。

　　轉眼，便把象帶到了唐雲風幾人面前。

　　這下三人就更不懂了。

　　難道是先參觀大象，參觀完了，再找地方使活?

　　不過，他們還真的沒有如此近距離的看過大象。

　　唐雲風、小嶽和燒餅，三人不由好奇的打量起來。

　　誰知，還沒等他們看上幾眼，孫悅突然說話了。

　　“來吧，亮亮手藝！”

　　三人聽聞，當即抬起頭，滿臉詫異的看著孫悅。

　　什麽鬼?

　　在象房裡說相聲?

　　孫悅不理會他們的表情，自顧自的摸了摸大象。

　　又道:“你就對著小麗來上一段。”

　　不用想，現場四個老爺們外加一頭大象，這小麗肯定就是大象的名字。

　　這個你，指得就是小嶽。

　　小嶽:“……”

　　我的老天爺。

　　對著大象說相聲?

　　這樣也行嗎?

　　呃，這不是關鍵的，關鍵是對著大象自己說哪段呀?

　　小嶽確認自己的耳朵沒毛病，最後他只能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唐雲風。

　　小聲問道:“師哥，您知道怎麽給大象說相聲麽?”

　　唐雲風聽聞，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你問我，我問誰去?

　　別說自己了，就是換師父郭德剛來，估計也不知道該怎麽對大象使活兒吧?

　　整個相聲門一百多年，壓根都沒聽說過誰有這本事?

　　唐雲風突然暗想，這個孫胖子，該不會在忽悠我們呢吧?

　　可再看孫悅，人家始終一臉平靜。

　　半晌。

　　唐雲風道:“小嶽，要不你給它唱一段吧?”

　　指望大象聽懂包袱，伸出兩條大粗腿來給你鼓腿，這顯然是不可能的。

　　不過，他倒是聽說有些動物，能夠聽懂音樂旋律之類的東西。

　　唐雲風的話，小嶽向來是聽的。

　　“好，那我來段《勸人方》，哦，不對，《勸象方》，也不對，就是那勸什麽方吧?”

　　嗨，這怎麽說都感覺奇怪！

　　看到幾人的表情，孫悅這才解釋道:

　　“你們可別小瞧它，小麗差不多有五六歲孩子的智力，理解不了那麽高深的意思，但絕對聽得懂很多東西。而且這麽多年，我經常在這裡練活，她比普通的象更通人性了。”

　　見幾人聽得又是一愣一愣的，他趕緊催促道:“來吧，別磨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