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學校是有意為之,還是隨便挑的日子。元旦晚會舉行的當天,是聖誕節前一天,也就是平安夜。
估摸著下午6左右就要開始表演了,但是禮堂從一點鍾的時候就已經人來人往的,是學生會在布置會場。
大禮堂並不會經常開門,所以很多學生都會好奇的走進去看看轉一轉,我沒有去,但瞿小靜去了,然後她蹦蹦跳跳的回來告訴我大禮堂有多大有多大,氣球彩帶有多少有多少。
我當然不用去,因為我就是表演人員,過一會兒就要去參加彩排了。
對了,班上的同學並不知道我也是表演人員,他們沒有問我,我自然也不會和他們說。
我整天忙著畫線條,寫小說,和同學們的交流規規矩矩,很難產生一些促進感情的話題。
左一航說的沒錯,我沒有朋友,原因全是我自己的關系。
我也沒有參加班上的元旦選拔,沒有聽說哪個元旦晚會有演講表演的,所以我既不會唱歌不會跳舞也不會rap,沒有參加選拔也在情理之中。
而節目單上,我表演的那個開場節目雖然在第一行,名字最大,但卻是這樣寫的:
樂隊表演:《旅行》表演人員:青夢樂隊(陸文宇,魏晴青等人)。
沒錯,我就在那個等人裡。
*
下午的天氣也很怪,明明沒有陽光,空氣裡卻很暖和,與往日的寒冷太不一樣。
晚會開始後,當幕布打開的瞬間,一年級服裝1班的反應應該有點大了,他們甚至集體的喊著我的名字,聲音幾乎要蓋過宇哥和青姐的。
我在聚光燈下半閉著眼睛,終於不再緊張。我熟練的轉換和弦,聽著鼓點和青姐動人的歌聲。
節目結束,幕布拉上,主持人開始報下一個節目。學生會的人過來幫忙收拾樂器,整理道具。主持人念著那段冗長的串詞,幕布後面的同學來來往往。
青姐哭了。
她本來應該是最不容易哭的那個人。她坐在凳子上,哭的像一個孩子,宇哥就站在她的身後,一言未發。
青姐說:這是她人生中最後一個元旦晚會,最後一次享受那麽多掌聲和尖叫。後來,她就會踏上一個自己都不知道是哪裡的地方,慢慢的變成一個普通人。
她舍不得,她真的舍不得……
是啊,我們最發光的那些年,永遠是學校裡的青蔥歲月,而後,我們踏上旅途,一點一點的褪下光環,變為一個普通人。
這不是,理所應當的事嗎?
可是又有那一個年少的人會接受,會默許呢。
我默默地走下了舞台,穿過後台。下一個節目已經開始了,歡呼聲又再次高漲了起來。
也許再過去一個節目,就沒有會記得開場的歌曲裡到底唱了些什麽,當然——
那已經不重要了。
我推開了大禮堂後台通向外面的側門,在門打開的一瞬間我呆住了。
下雪了。
那是2012的第一場雪,比往年來的要稍晚一些。
(能看懂這句話的人都不再年輕)
冬日的夜晚到來的很快,校園裡路燈早就紛紛亮來了起來,在路燈的光亮中,整個校園都被白色覆蓋著。
這雪,竟然就這樣背著所有人,鋪滿了這個世界。
我把棉襖的帽子戴了起來,又戴上了手套,快步的走進了大雪中。
我本來並沒有準確的目的地,但在大雪中行走的時候,
我有點想我的小房間了。 說的煽情一點——
我冷。
我大步的在地上印出一個又一個的腳印。在靠近小屋的巷口時,我的腳步漸漸的放慢了下來直到停止,甚至,我有點想調頭就跑。
但是已經晚了,邱瑩瑩看到了我。
邱瑩瑩穿著一件白色的長羽絨服,巨大的帽子上滿是絨毛,可她的腿上卻穿的很單薄,只有一條肉色的絲襪,高跟鞋從雪地裡聳起。
其實,我那時候並不認識那是個什麽,服裝分類是高一下學期的內容,但我總不能這樣描述——她的腿上穿著像蚊帳一樣但卻比它厚眼也沒它大的長襪子。
那樣,氣氛可就全沒了。
……
話都說到這兒,我不得不再賣弄一下,絲襪這種東西有時候,並不單薄。
她此時打著傘站在雪裡,手指凍的通紅。我注意到她的另一隻手裡,抱著一個小禮盒。
“好久不見,孟成。”
那是一段很熟悉的對話,卻好像莫名的久遠。
好久不見。
她走了過來,把禮盒遞給我,我的腦子還在想些亂七八糟的樣子,一晃神,沒有接穩。禮盒便直直的,摔在雪地裡。
“哎呀。”她搖了搖頭,準備彎下腰去撿。
“邱瑩瑩。”我開口,發出了讓我自己都覺得吃驚的音量,對方的動作,隨之停滯。
“請你不要再來找我了可以……嗎?”
我不該說那麽長的一句話,那氣勢一路下坡,等到結尾幾乎從命令變成了請求。
“為什麽?”她看著我,臉上卻沒有任何的失落或是憤怒。
這才是,最讓我害怕的事。
“我們是沒有可能在一起的。”我隻好找出了這段經典台詞。
沒錯,我只不過是一個個普普通通的高中生,而她已經是個有工作的成年人了,雖然隻相隔幾歲,但我們的人生,卻注定是不同的,不會有任何共同點可言。
“誰說我喜歡你了?”她忽然笑到。
“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做的事意味著什麽不是很清楚嗎,而且……”
邱瑩瑩就那樣毫無征兆的抱住了我,一瞬間,我的腦子都空格了半拍。
“我有點冷了。”她的傘掉歪在了一邊,帽子裡的絨毛全都扎進了我的脖頸裡, “你繼續說,我聽得到。”
“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忽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那些準備好的言辭,通通都失效了,“而且,我也……我也不喜歡享受那些不清不楚的曖昧。”
“我明白了。”她的擁抱忽然加重了幾分力,羽絨服發出輕微的響聲。
“孟成,你就是我的全世界。”
“孟成,我喜歡你。”
我想表達的不是這個意思,可是——
完了,我想我完了。
“提前祝福你,聖誕節快樂。”
她拍掉我肩膀上的雪,然後撿起了地上的雨傘,一邊回頭衝我笑,一邊朝著遠處走去。
電視劇裡,此時應該會從哪裡衝出一輛刹車失控的小轎車,將邱瑩瑩整個撞飛。
我衝了過去,抱起她,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只不過一直到她白色的羽絨服和大雪融合,那樣是事故都沒有出現。
我忽然想起來了什麽,蹲下了身子。
紙質的禮盒已經摔壞了,裡面的蘋果幾乎要滾落了出來。我把盒子打開,看清楚了那顆蘋果。
那顆蘋果要比普通蘋果更大,卻有點顯得細長,紅色也過於鮮豔,幾乎帶著黑色。
後來,宇哥告訴我,那是蛇果。
蛇果,為什麽叫這個名字?
“蛇舔過。”玉龍回答。
……他挨了我一個後腦刮子。
為什麽叫蛇果,那大概是因為這是當初,被毒蛇誘惑過的夏娃,吃下去的那個品種吧。
如果有人也這麽想過,請一定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