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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頹圮》七.少年壯志
  辰時過半,店門口裡裡外外擠著將近三四十號人,有人在門外坐在自家搬來的小圓凳上,帶著比平常略大些的碗,隻為多喝些面湯。相熟的食客在店裡偶一碰面,定是一番寒暄,天南地北虛虛實實,飯桌之上倒也能無話不談。

  阿祁和王博約就著短暫的閑暇時間,並肩靠在牆上,聽著食客們的高談闊論,倒也樂得自在。

  “啪!”沉悶的響聲打斷了二人片刻的寧靜。

  阿祁和王博約偏頭看到站在桌前,雙手拍桌,神色激動,面帶稚色的青年,正紅著臉朝著同桌面容黢黑的壯年大漢大聲喊道:“我說的都是真的,一旬前我真的看到了那位神秘的面具刀客。左手用布纏著一把約莫五尺的血紅長刀,將那股流寇斬盡殺絕後,身上的白袍都在淌著血!最後他還摘掉了面具!”

  食客雖多,環境嘈雜,但阿祁聽的倒也真切,只是聽罷便感到肩膀輕輕顫了顫。?

  紅著臉的青年情緒高漲,周遭的食客聽罷也都紛紛停下手中的長筷,盯著少年靜待下文。

  ???“只是太遠了我沒看清。”紅臉少年小聲嘟囔道。

    少年言罷,阿祁看向王博約,卻見王博約面無表情,正目不轉睛地看著少年。

  壯年大漢撇嘴譏笑道:“什麽時候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也可以在這裡胡說八道了。”

  紅臉少年憋著愈發通紅的臉,攥緊拳頭,低聲道:“沒有,我沒有......”

  面容黝黑的大漢揮手打斷道:“黃口小兒,不足為信,還以為你真是見了此等江湖豪俠,怕不是你夜半三更犯了癔症,可沒半夜醒來弄濕了一床被褥啊?”

  紅臉少年握緊的雙手微微顫抖,眼睛有些泛紅,聲音有些顫抖道:“可我真的看見了。”

  大漢譏聲道:“昨夜我夢到那王博約也帶著刀客的面具要和幾個小娘子纏鬥,想學人家大殺四方,一個回合不到,卻連槍都提不起來了,我也是真的看見了。”

  大漢說完哈哈大笑,食客們聽罷也都跟著輕笑。

  阿祁又瞥了眼滿臉無奈的王博約,幸災樂禍道:“原來不光有待字閨中的少女在夢中想著你,想不到這般壯漢,也為你如癡如狂啊。”

  王博約刮了刮鼻子,朝著阿祁翻了個白眼,輕啐一聲晦氣。

  這一刻,王博約感覺那黢黑壯漢,有意無意看了自己一眼,雖然只是如蜻蜓點水般很快一掠而過,但王博約仍是敏銳感覺到了,可同是少年的他也隻當是壯漢在觀察眾人的反應,並沒有多想。

  紅臉少年急得面紅耳赤,周遭的食客紛紛看著壯漢和少年,低聲交談。

  王博約看向壯漢,眨眼便換上了一副略帶笑意眯縫著眼的面容,隨手端起兩盤小食朝著少年和壯漢走去。

  王博約走到跟前站定,放好小食,半躬著身子朝二人拱了拱手,輕笑道:“小子是新來的夥計,不知道二位如何稱呼,聽二位口音都不是本地人,遠來就是客,咱們坐下慢說嘛。”

  壯漢也起身躬身拱手,大大咧咧道:“小兄弟生的一副好面相啊,兄弟我從隆興府而來,姓賈,家裡排行第五,叫我賈五就行。”

  王博約笑道:“巧了麽這不是,小的姓王,家裡行二,那我就鬥膽叫您一聲賈五哥,叫我王二就好。”

  壯漢伸出大拇指,笑著道:“好說好說,王二老弟,咱家的面湯當真不錯,湯味濃鬱,面條筋道,可上京再也找不出第二家了。

”  王博約朝賈五拱了拱手,拍了拍依舊紅著臉一言不語不知所措的少年,輕笑道:“賈五哥謬讚了,你們二位快坐下吃吧,光顧著說話了,這面要是坨了,那可就不好吃了。”

  壯漢聽罷坐下嘿嘿一笑,就著小食便囫圇吞著面,紅臉少年低頭朝王博約輕聲道了句謝謝,也坐下慢慢吃著面。

  王博約拉過一張凳子,便自言自語道:“要是真能如刀客那般飲血江湖,快意恩仇,不求活得長久,只求死得痛快,想必定也不枉此生。”

  紅臉少年聽罷,停下手中的長筷,低聲道:“人各有志,可能他也並不想過這般生活呢。”

  王博約笑道:“那你呢,你想過怎樣的生活。”

  少年緩緩抬頭,臉上的紅潤漸漸褪去,轉而換上了一副堅毅的面容,“我的祖父和父親都長眠在了幽雲十六州,早些年祖母和母親也都相繼離世,如今我倒是孑然一身......”

  少年說到這裡的時候,面向北方,聲音顫抖,握緊筷子的手青筋凸起,眼角有淚痕滑落,“母親總是告誡我,可以沒有小家,但不能沒有大國,我溫槐序此生,定要蕩盡胡虜,唯願今生,以身許國。”

  王博約沒有說話,壯漢頓了頓拍了拍溫槐序的肩膀,沉聲道:“得其大者可以兼其小。以身許國,何事不可為?何事不敢為?槐序兄,我為我剛才的魯莽行為向你道歉。”

  溫槐序的臉又變得紅潤了起來,低頭輕聲道:“沒事兒,賈五哥,但我說的都是真的......”

  王博約睜開了眯縫著的雙眼,笑了笑,“知道你說的都是真的,看清楚刀客長什麽樣子了麽,快跟賈五哥和我說說,心裡可是癢癢的很。”

  溫槐序點了點頭,上下打量了下王博約,不確定道:“和王二哥你應該是差不多身形,但你二人氣勢上可差的太多了。”

  王博約莞爾一笑,“那他肯定沒有我這般俊俏的面龐,老天爺向來都是公平的。”

  阿祁端著酒壺不聲不響地出現在王博約身後,朝著他的頭上就給了一記,“這麽多客人不招呼就知道胡扯。”

  “難道我這般容貌再也不能入你的眼了麽?”王博約雙手捂頭,裝出一副痛相,可憐兮兮道。

  阿祁翻了個白眼並未言語,躬著身子為二人斟滿了酒,“二位遠道而來光臨小店,真是榮幸之至,聽槐序兄一席話,心中感慨頗多,今日的面食就算在我的帳上,略備些薄酒,不成敬意。”

  溫槐序又急紅了臉,忙向阿祁擺手道:“這可使不得, 該多少錢就是多少錢,這是你該得的啊!”

  賈五輕輕拍了拍溫槐序的肩頭,朝著阿祁道:“那就謝過掌櫃的了,還不知道掌櫃的怎麽稱呼啊。”

  阿祁拱了拱手,點頭輕笑道:“叫我阿祁就好,二位慢用,有需要再吩咐。”

  阿祁言罷,揪起王博約的耳朵轉身離去,看著不停揉著頭髮一路求饒的王博約,溫槐序和賈五也展露出了一絲笑意。

  待二人酒足飯飽,賈五把兩人份的面錢扣在碗下,帶著溫槐序一起,起身朝阿祁拱手,並未言語便轉身離去。

  阿祁拱手還禮,小聲嘟囔道:“倒也都是妙人。”

  賈五停在店門口,瞟了眼靠坐在店門口,正在曬太陽的瞎眼老乞丐,深吸了口氣,沉聲道:“這面確實不錯,但這酒也確實令人愛不釋手啊。”

  溫槐序一臉疑惑:“可是這酒入口辛辣,口感凜冽,我現在還有些迷糊。”

  賈五笑了笑,又瞥了眼老乞丐,“三杯和萬事,一醉解千愁。面再好啊,也抵不過這生前有限杯。這面要是沒有酒啊,其實不吃也罷。”

  賈五說到這裡的時候,拍了拍溫槐序,“你還小,酒嘛,還是少喝,今日閑來無事,槐序兄陪我轉轉這上京可好?”

  溫槐序點了點頭,並未言語,而是翻了翻身上的口袋,摸出了三枚銅錢,放到了老乞丐的身前,便隨著賈五離去。

  待二人走遠,老乞丐伸了個懶腰,似是能視物一般隨手抄起了這幾枚銅錢,側了個身子繼續曬太陽,只是小聲嘟囔道:“小東西眼光倒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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