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山神社秘境，白子坐在紅色鳥居上，晃著細腿，精致小臉上的雙眸，無神地凝視著遠處。

　　眼前光芒流轉，出現兩道人影。

　　“禦子大人！”她歡快地跳了下來，撲在穿巫女服的人影懷裡。

　　“我回來了。”神林禦子輕拍白子的肩，露出柔和的微笑。

　　源清素凝視著她的側臉。

　　神林禦子不能和人有感情，但她本身的性格並不冷漠，只是作為神巫，為了強大的實力，必須這麽做。

　　她也不像他，是為了自己去獲取實力，她是為了神巫的責任，從妖獸手裡守護生命。

　　“收起你惡心的視線，豬仔！”白子從神林禦子懷裡瞪向源清素。

　　神林禦子也察覺到源清素的視線，輕輕推開白子。

　　“她怎麽沒參戰?”源清素指著白子，假裝自己剛才盯著她們看，是因為疑惑這個。

　　“白子和千鳥淵的水龍一樣，屬於地靈一類。”神林禦子回答。

　　說著，她穿過紅色高大的鳥居，來到手水舍，將手和口洗漱乾淨。

　　動作輕柔好看，好像蒼翠遠山上的一縷白霧。

　　等源清素清洗完手和口，三人踩著綠蔭，沿著參道往拜殿的方向登山。

　　神林禦子繼續說:

　　“地靈可以作為式神，也同樣具有戰鬥力，但一旦受傷，會直接引發環境的變化，如果陣亡，環境只能靠人類慢慢複原。”

　　“白子是哪兒的地靈?”源清素看著白子好奇地問。

　　白子拽著神林禦子的巫女服袖子，好像跟著姐姐的妹妹，除了瞪著源清素的凶狠眼神外，完全找不到平時的影子。

　　“白山神社。”神林禦子說。

　　“這樣，”源清素點頭，“那是不能死。”

　　“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還有，你怎麽活著回來了?我在神社裡，都已經給你選好墓地了。”白子繃著稚幼的一張臉，冷眼盯著源清素。

　　“我不會說話，但我能和神林小姐一起出生入死;會說話的你，只能待在家。”

　　“禦子大人，我可以殺了他嗎?”白子鈴鐺變成短刀，手按在刀柄上，沒感情地說。

　　“現在不可以。”神林禦子回答。

　　“是。”

　　“現在不可以是什麽意思?”源清素問。

　　神林禦子沒回答，繞過拜殿，走進屋子，小蝴蝶從她的頭髮鑽出來，變回十厘米大小，翩翩舞動。

　　◇

　　源清素坐在回廊風鈴下，背靠柱子，左肘搭在左膝蓋上，右手是小蝴蝶給他倒的茶。

　　從早上開始，他一口水都沒喝。

　　神林禦子在回廊轉角再次出現時，身上的「神巫綾」不見了，烏黑柔亮的黑色直發，也用金屬發箍束成一捆。

　　白子跟在她身後。

　　“神林小姐，”源清素放下茶杯，“我想學能飛起來的咒法。”

　　“起來。”沒等神林禦子開口，白子突然訓斥。

　　“為什麽?”源清素坐那兒沒動。

　　“這是禦子大人常坐的位置，豬仔沒有資格坐在這兒。”

　　“神林小姐，”源清素看向神林禦子，“我們真的很有緣分，你看咱們連坐哪兒都一樣。”

　　如果在回廊上挑一個位置，一百個人裡大概有九十個人會選風鈴下——源清素現在坐的地方。

　　“禦子大人。”白子嬌嫩的小手按在刀柄上。

　　“現在不行。”神林禦子說，“下次出現的妖怪，或許比不上【木花開耶姬】，

但一定比這次的小妖怪要厲害很多。”　　源清素不太清楚，她的‘現在不行’，是對白子說的，還是對他和白子兩個人說的。

　　還有就是小妖怪，是指四百米櫻花巨蟒，還是他乾掉的三米櫻花鹿?

　　“到時候我怎麽辦?”比起前兩個問題，這個才是他最關心的。

　　“實力弱小的修行者，在討伐中，基本上是集體行動，負責一些危險性小的任務，比如救人、組成結界班、或者給地靈輸入神力，減少地震等災害產生。”

　　“聽起來沒這次危險。”源清素有些不解，“為什麽說【木花開耶姬】是最安全的戰役?”

　　神林禦子瞥了坐著的他一眼，說:

　　“我在和【木花開耶姬】戰鬥，你在千鳥淵上救人，你覺得危險嗎?”

　　源清素腦海裡浮現出【木花開耶姬】山嶽般的身形。

　　那種級別的戰鬥，隨意一擊產生的衝擊波，恐怕就能毀滅一個千鳥淵，更別說千鳥淵上正在救人的他。

　　“那我學什麽?逃跑?”他又問。

　　“官方帶新人的領隊，除了負責指導保護他們，你猜還負責什麽?”

　　“......我們不是官方，又是同學，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又能怎麽樣呢?更何況，我活著你才有隊友，有隊友你才能繼續參與討伐。”

　　神林禦子點了一下頭。

　　“你同意了?”

　　“同意了，不過你自己小心，在戰役中，任何人看見逃跑的人，都有權直接處死。”

　　“......”

　　神林禦子已經說完五句話，源清素拿起倚在回廊柱子上的「北極星」，在庭院裡修煉起來。

　　白子從屋裡拿來一張坐墊，放在風鈴下，神林禦子坐在上面。

　　不但佔了源清素的座位，還嫌棄他坐過。

　　然而本人此時已經不在乎這些，庭院裡，劍劃破空氣的聲音呼嘯，神道流劍法越來越熟練。

　　等源清素將漆黑如夜的長劍插進土裡，十分鍾剛好過去。

　　“咒法有八神雷，劍法有神道流，防禦有護身水咒，你現在缺的是一門身法。”神林禦子說。

　　“你剛才不是說，不讓逃跑嗎?”源清素擦去額頭上的汗水。

　　“我教的是身法，你剛才要學的是逃跑。”

　　“表達方式不一樣，其實是一回事。”下意識辯解一句後，他說，“不閑聊了，趕緊教我吧。”

　　“閑聊的人一直是你自己。”白子說。

　　“恩恩，沒錯沒錯。”小蝴蝶這次手裡抱著的是櫻桃。

　　源清素一直是‘眾生平等，本人至上’主義，怎麽會自降身份和式神一般計較，他原諒這兩個不懂事的家夥。

　　“來吧，神林小姐，我已經準備好了。”他對神林禦子說。

　　神林禦子粉嫩如櫻花的嘴唇微張，開始解說一門名為「禦風咒」的咒法。

　　這是一門可以讓人飛起來的咒法，也就是說，一開始的‘現在不行’，她是對白子說的。

　　“......禦風咒大概分為三層境界，一是快，二是慢，三是隨心所欲，你要想活下來，至少達到‘快’。”

　　“隨心所欲大概理解，快是什麽意思?慢又是什麽?”

　　“快，能在空中像閃電般移動;慢，在空中緩慢移動，好像散步般隨意。”

　　“第一層就要和閃電一樣?”源清素驚訝道。

　　“對你來說，是誇張。”神林禦子笑著回答，語氣裡雖然沒有嘲諷，但明擺著就是那個意思。

　　“長得可愛就是好，說話惡毒都不會讓人討厭。”源清素感歎。

　　五句話說完，神林禦子閉眼開始修煉神力。

　　源清素沒有立即修煉禦風咒，而是在被大雷轟炸出來的池塘邊，思考著咒語。

　　迄今為止，他雖然才學了三門咒，但從小養成的習慣，讓他下意識尋找咒法中的規律。

　　“你在幹什麽?”十分後，神林禦子睜開眼，看見源清素不修煉，在那兒像個圓規似的繞著池塘走。

　　“禦子大人，禦子大人，他偷懶！”小蝴蝶挺記仇。

　　白子露出看熱鬧的冷笑。

　　“我在思考禦風的細節，在腦內模擬，順便找找看咒法釋放中是否有什麽規律。”

　　“規律?”神林禦子反問。

　　“數學公式、各種語言的學習、遺傳學三大規律、神經系統的活動方式等等，甚至經商、從政、音樂，我一直認為所有事情都有規律。”

　　神林禦子示意源清素繼續往下說。

　　“弄清楚正確的規律，學習就能取得好成績，經商能賺錢，從政能平步青雲，學習新的語言也能得心應手。既然這些平常的事情有規律，那咒法中也應該有。”

　　源清素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他一合掌，“戰鬥也有規律！進攻、後撤、拔刀、收劍，自己的規律不說，如果能掌握敵人的規律，那我豈不是天下無敵?”

　　說到最後，源清素扭頭看向神林禦子，似乎在尋求她的認同。

　　看著那雙神采飛揚的眼睛，神林禦子回憶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有這樣的想法。

　　她拍出一掌，噗通一聲，將源清素打進池子裡。

　　源清素腦袋剛從水面鑽出來，還沒來得及質問，就聽她說:

　　“我出招的規律不變，你擊敗我看看。”

　　源清素楞了下，隨後給自己一巴掌——輕拍臉頰，差點誤入歧途。

　　他學西班牙語總結規律，感覺學起來十分簡單，是因為已經學會了法語、德語、意大利語、東瀛語、漢語。

　　現在八神雷和水咒沒融會貫通，釋放還需要念咒，禦風咒甚至只知道口訣，就想著總結規律?

　　還有戰鬥。

　　才參加了幾次?

　　一次。

　　“前人創造一道新咒法，是在大量咒法的基礎上，就算這樣，也要千日去思考，萬日去完善——這才僅僅是一道咒法，你現在就想總結戰鬥的規律?”神林禦子第一次用上教訓的口吻。

　　“我錯了。”源清素把腦袋沉進水裡。

　　看著咕嚕咕嚕冒泡的水面，神林禦子想起修行之初，父親對她說的話。

　　‘修行之道，是以器量開辟未來，追求的目標必須是達到最高境界，否則必然會差之厘毫，謬以千裡。’

　　她那個時候點了頭，卻不懂這句話的意思。

　　如果父親看見源清素，一定會開心地哈哈大笑，露出欣慰的笑容。

　　源清素擁有成為強者的心態和器量——心態其實也在器量中，她需要做的是把他按下去，讓他腳踏實地，做好當下該做的每一件事。

　　辨別事物興衰成敗的規律，她這個境界才會有資格去思考，源清素還差得很遠很遠。

　　憋氣到有些痛苦，讓自己記下這個教訓後，源清素在池底默念禦風口訣。

　　“氣合天地，蹈海奔雲！”

　　黑色神力如氣浪排空，他炮彈似的從水裡跳了出來。

　　“等等等！”第一次，源清素隻想著從水底一下子飛出來，結果不會落地，人直接撲倒在地上。

　　姿勢像是給回廊上的一人、二式神磕頭。

　　“找到規律了嗎?”頭頂傳來神林禦子帶著笑意的聲音。

　　“神林小姐，我都給你土下座了，別取笑......”

　　“呵呵。”白子的冷笑聲。

　　源清素意識到不妙，但頭沒來得及抬起來，白子小學生似的腳，踩在了他頭頂。

　　“......”

　　神林禦子看向自己的式神。

　　“我早就想這麽做了。”白子露出終於暢快了的猙獰笑容。

　　“喔！”小蝴蝶把櫻桃夾在嫩嫩的膝蓋間，雙手啪啪啪使勁鼓掌。

　　源清素記下了:不好好修煉，整天異想天開，就會被少女用腳踩。

　　奇恥大辱！

　　那個下午，源清素在白山神社的庭院裡，拚了命的練習禦風咒。

　　池塘雖然讓他有被神林禦子踹的風險，同時也讓他在練習的時候少受了很多傷，果然萬事都有利有弊。

　　‘禦風咒的利弊在哪呢?停停停，源清素，給我專心練習！’

　　“氣合天地，蹈海奔雲！”

　　“噗通！”

　　“哇，好大的水花！”小蝴蝶歡呼雀躍。

　　夕陽沉入地平線，西邊的天空上，有幾道撓痕似的紅雲，像是太陽臨走前的掙扎。

　　“今天先到這，我晚上還有聚會。”源清素揉著肩膀，感覺渾身都在疼。

　　“有件事通知你。”神林禦子說。

　　“什麽事?”

　　“八神雷、護身水咒、還有神道流，是補償你的，從禦風咒開始要收學費。我教你的禦風咒，屬於最大咒，一門一千萬円。”

　　“......是因為我說你說話惡毒嗎?”

　　“是。”神林禦子坦然地點頭。

　　“我誇你那麽多次，你怎麽沒聽見?！”

　　“誇我是別有用心，罵我是真心實意，一千萬円已經是內部價，你自己可以去陰陽寮的咒法店看看市場價格。”

　　源清素無法反駁。

　　別說咒法，光說「北極星」。

　　市場上，短刀十萬二十萬円起步，稍微好點的長刀都是幾十萬幾百萬円，這還是不能使用神力的普通武器。

　　神林禦子賣他的東西，放在其他地方，價格不是問題，問題是能不能買到。

　　“武器一百萬，禦風咒一千萬，已還兩萬，欠款1098萬。”白子貼心地幫忙算了下帳。

　　“......我不會到最後，天下無敵了還欠一大筆錢吧?”源清素一如既往地自信。

　　“就你這個豬仔，還想天下無敵?池子裡做個烏龜比較適合你。”

　　“禦子大人，禦子大人，讓他還錢，我要買葡萄！”

　　“等他還了就給你買。”

　　“嗯~，禦子大人最好了！”

　　天下無敵不好說，欠一大筆錢這點，看來她們三個已經達成共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