簷廊黛瓦，像是一棟老宅的旅館，沒有營業。

　“奇怪。”源清素自言自語了一句。

　“怎麽了?”神林禦子輕聲問。

　“小豆島夏天遊客最多，過年期間雖然不多，但也有一些客人，都是出來旅遊的情侶。”

　“今天不是聖誕節嗎?距離過年不是還有幾天嘛。”姬宮十六夜不在意地說。

　“現在不是人多人少的問題，這都關門了。。”源清素指著旅館門上掛著的‘休業’木牌。

　“進去不就知道了！”白子嘩的一下把門打開，“綾子，我來了！”

　作為大堂的一樓，擺滿了禮盒，密密實實，一個疊著一個，讓人懷疑是不是進了倉庫。

　通往二樓的樓梯口，傳來腳步聲。

　等眾人看過去，綾子的疋田絞纈和服，已經出現在他們視線內。

　“老媽，這是怎麽回事?”源清素指著禮盒問。

　“送的。”看起來三十歲，端莊優雅的綾子敷衍兒子一句，把笑臉對準姬宮十六夜，“小夜子，你來啦！”

　“綾子阿姨。”姬宮十六夜乖巧地打招呼。

　“叫母親！”

　“母親大人！”姬宮十六夜燦爛地笑起來，上前兩步，挽住綾子的手臂。

　“母親。”神林禦子猶豫了下，跟著打招呼。

　“你還沒資格叫我母親吧。”綾子展現出貴族的冷漠與疏遠。

　‘哇，這個老女人！敢欺負我家禦子！’

　不等神林禦子再開口， 綾子又把目光轉向六出花:“六出花也來了?”

　“嗯。”六出花點頭， 隨後問，“母親大人， 我該您叫您什麽?”

　源清素立馬看向自己母親，果然，她也愣了。

　‘對嘛，就應該這樣！’他心情愉悅而滿足， 面對六出花， 沒人能不楞。

　“......你和小素?”綾子試探著問。

　姬宮十六夜湊到綾子耳邊，嘀嘀咕咕說了什麽。

　綾子來回打量源清素和六出花，最後了然地點了下頭，滿意似的拍拍姬宮十六夜的小手。

　綾子略過六出花， 把目光投向金發公主。

　“你就是諾依?小素寄來的信裡， 提起過你。”她說。

　“你好。”拿著紅藍遊戲機的諾依點了下頭，“有WiFi嗎?”

　這次綾子沒楞了，而是看向自己兒子。

　源清素讀懂自己母親的意思——你交的都是什麽朋友?

　“有，先上樓吧！”綾子溫和地笑道， “小心一點，東西太多，樓梯都堆滿了。”

　“母親， 這都是什麽啊?”姬宮十六夜邊走邊問。

　“小素成為神主的賀禮， 還有提前送來的新年賀禮。”

　“清少...清素不是下令了嘛，說您不喜歡麻煩，不讓他們來拜年。”

　“是沒拜年， 所以隻送禮， 為了放下這些東西， 我連旅館都關了。”

　“哇，這些人真討厭！”

　“可不是嘛。”

　兩人有說有笑，消失在樓梯口， 金發公主跟隨其後。

　“我媽好像不太喜歡你。”源清素臉上半身朝神林禦子稍稍傾斜， 低聲說。

　“我母親如果活著， 也不會喜歡你。”神林禦子輕聲回應。

　“那可不一定。”

　‘哼。’上一代神巫冷漠的回應。

　源清素感覺到自己的側腹被戳了一下， 等扭頭看去，神林禦子已經朝屋內邁開步子。

　腿又長又直，頭髮也很好看，下次有機會， 不知道能不能摸一下。

　“你媽怎麽回事?”白子拽住源清素衣服的下擺，質問道。

　她應該是想拽衣領，讓自己更有氣勢一點，但身高不夠的前提下，只能變得像小孩子撒嬌。

　“你想想，”源清素低聲說，“我每天帶禦子去冒險，而十六夜每次都保護她，你對我會是什麽態度，對十六夜又是什麽態度?”

　“你敢嫌棄禦子大人?！”

　“你覺得我會嗎?”

　“你要是敢背叛禦子大人， 我把你當野豬一樣殺掉，你殺過豬， 知道殺豬是怎麽樣。先按住凳子上，對準你的喉嚨......”

　“停！白子，你這麽可愛， 別說這麽血腥的事。”

　“我不說，但我能做，哼！小蝴蝶， 我們走！”白子朝二樓走去。

　小蝴蝶落在她的小腦袋上，走的只有白子一個人。

　玄關處只剩源清素一個人，他轉身把店門關上，瀨戶內海在陽光的照射下，有一個三角形的白色光塔，熠熠生輝，有些刺眼。

　熟悉的景色，終於有一種回到家的安心感。

　‘你母親怎麽回事?’玉姬質問道。

　‘我不是說了嗎?’源清素往樓上走去。

　‘要是換了我，轉頭就回東京，誰怕誰啊！’

　‘幸好禦子的脾氣不隨您，不愧是能說出殺自己……’

　‘過年別在我面前提他，晦氣。’

　‘好的，玉姬母親大人。’

　‘呵，你還沒——有資格喊我母親大人吧。’學綾子的話，語氣比綾子更陰陽怪氣。

　源清素想到一個詞……更年期綜合征。

　這不是什麽一般的常見病，有些人要花上十年才能治愈。

　得了這種病，虛弱無力、心態消極不用說，和抑鬱症的界限也很難區分，甚至可能會出現自殺等衝動。

　必須關注中年婦女健康。

　‘您說什麽就是什麽，玉姬母親大人。’源清素決定做一個孝順的女婿。

　‘切。’

　玉姬母親大人的心情明顯好了一點。

　到了二樓，源清素撇了一眼，走道上被禮盒塞滿了，更別說房間裡。

　一個小盒子掉在腳邊，他順手撿起來，裡面放著一枚珠子，根據附帶的介紹，是村級妖怪·鮫人的殘骸打磨成的，可以使喚魚群。

　‘這個有意思，每天可以讓魚自己送上門，吃新鮮的。’玉姬點評道。

　源清素想到更多。

　上層與底層的區別，大概有兩個:一是對資源的掌控和分配，另一個是情報。

　他現在是神主，掌握本州的大部分資源與情報，可以為底層的修行者做更多的事。

　‘母親大人，我有個咒想請您幫忙參考，然後從香葉冠裡找一些可以參考的咒。’他拿著鮫珠，繼續往三樓走去。

　‘說說看。’

　玉姬坐在小豆島的最高處，吹著海風，眺望波光粼粼的瀨戶內海。

　‘關於妖身咒......’

　三樓同樣被禮物填滿，四樓稍好一些，走廊還能走路。

　來到裝修成公寓的五樓，心裡的安心感變成了慵懶。

　脫了鞋，進了客廳，源清素像是被吸附住了一般，直接坐進暖桌裡。

　‘拿個橘子。’玉姬也坐了進來，嘴裡指揮道。

　源清素拿了橘子，撥開橘子皮。

　‘白的，白的去掉！’

　‘橘絡含有膳食纖維、鉀、鈣、鎂等營養成分，不吃這個，水果等於白吃。’

　‘不要，不要，我都死了，要那些幹什麽！’

　源清素聽了，覺得有道理。

　他自己雖然活著，但融合‘箱根火龍’、‘紅金色惡龍’之後，身體根本用不上這些，更別說徹底與整個‘珊瑚魔蛾’融為一體的現在。

　‘好吧。’他展現出精湛的手術技巧，挑出一根根白絲，將橘子剝得精光。

　這時，綾子帶著姬宮十六夜、神林禦子她們走進來。

　“客人還沒坐下，自己就吃上了。”綾子訓了源清素一句。

　“去哪了?”源清素將剝好的橘子放進嘴裡。

　“分配房間。”姬宮十六夜笑著回答，也在暖桌裡坐下。

　她扭頭對綾子說:“母親，我也坐下了。”

　“路上辛苦了，坐著休息吧。”綾子開心地笑道。

　“辛苦的是我吧，”源清素指著自己，有些愣神和委屈巴巴地說，“我飛了一路。”

　綾子看了自己兒子一眼，真正的笑了起來:“餓了嗎?想吃什麽?”

　“還沒餓，飯點再說，現在有這個就行。”源清素亮了亮手裡的橘子，這是第三個了。

　“那就來幫忙打掃衛生，把位置讓出來。”

　這段時間裡，小蝴蝶落在被爐桌上，抱起一枚橘子，連著橘子皮一起吃。

　津津有味，讓人也忍不住咬一口橘子皮試試。

　金發公主諾依同樣坐了下來，手裡的紅藍遊戲機已經連上WiFi，正在玩《堡壘之夜》，與一名敵人互相花哨的搭板子。

　“綾子阿姨，我也幫忙打掃。”神林禦子說。

　“你是客人，好好休息吧。”綾子拒絕。

　‘你媽是不是想打架?我家禦子多可愛！還主動要求幫忙打掃衛生！’

　白子瞥了一眼戰況。

　禦子大人乖巧地立在那裡，姬宮十六夜囂張地坐在暖桌裡，雙手剝著一枚橘子，眼睛看戲似的看著自己的禦子大人。

　她一言不發地進了被爐，在被爐下踹了源清素一腳——為了做到這個，她整個人都躺了進去，只剩腦袋在外面。

　“哪裡有客人?禦子是我的......唔！”

　“怎麽了?”綾子連忙看向自己兒子，“是不是珊瑚魔蛾?”

　“媽，”源清素把左手伸進去，捂著小腳趾，“被爐裡是不是放了刺蝟?扎我腳了。”

　綾子看了眼從仰躺著的白子，只剩下腦袋在外面的白子，無辜地眨眨眼睛。

　“有刺蝟就出來。”神林禦子淡淡地說。

　她覺得綾子怎麽對自己都不過分，是自己害源清素這一年經歷許多危險。

　但源清素坐在那兒不幫她，這讓她很生氣，哪怕沒有生氣的理由，依然很生氣。

　源清素放下橘子，一邊出來，一邊說:“你生我的氣做什麽?”

　不等神林禦子說什麽，姬宮十六夜邊吃橘子，邊意味深長地笑道:

　“哎呀，好聽話啊，母親喊你出來你不出來，禦子一說，你就動了。”

　“......”

　源清素腿很長，所以不需要像白子那樣，直接就給了姬宮十六夜一腳。

　姬宮十六夜表現得十分誇張，疼得左眼一閉，捂著腿:“裡面不但有刺蝟，還有野豬！”

　綾子伸出手指，點在她眉心，無奈又好笑地說:“你呀！”

　姬宮十六夜故作不好意思，然後更加得意了。

　源清素從被爐裡出來，站到神林禦子身邊，悄悄對她說:“沒關系，你媽要是活著，也不會喜歡我，沒什麽的。”

　‘別散播謠言，我可沒說過。’玉姬坐在被爐裡，悠閑地享受橘子的滋味。

　“明年必須聽我的話，不準再冒險。”神林禦子輕聲對源清素下令，態度從未有過的堅決。

　源清素快速瞥了眼姬宮十六夜她們，然後對神林禦子說:“讓我摸一下你的腿。”

　神林禦子抬腿就是一腳，踩在源清素沒穿鞋的腳背上。

　“嗯——”忍耐的聲音。

　綾子回過頭。

　“清素，怎麽了?沒事吧?”神林禦子假惺惺地關心道。

　“沒·事。”源清素一字一頓。

　他身體強壯，但架不住腳指頭被襲擊，不過要說有多疼，就看他想裝得有多疼了。

　綾子沒問發生什麽，大概也能猜到。

　“來幫忙吧。”她對神林禦子說。

　“嗯。”神林禦子點頭。

　“我也來！”姬宮十六夜放下吃了一半的橘子，纖細柔美的身子從被爐裡站起來。

　“好啊。”綾子親切地笑道，態度明顯不同。

　綾子、姬宮十六夜、源清素、神林禦子離開客廳，朝儲物室走去。

　迎面碰見北海道巫女，源清素隨口問她:“你去哪了?”

　“母親讓我自己選房間，我找你的房間。”

　“母親?”姬宮十六夜一臉疑惑。

　“我的房間?”源清素一臉不知該說什麽的表情。

　“你們兩個看起來越來像了。”六出花說。

　姬宮十六夜笑起來，決定放過她。

　“胡說什麽！”源清素摟住自己母親的肩，“真正像的人是這兩個。”

　綾子笑著敲了兒子腦袋一下。

　“六出花，”她態度溫和地說，“你先去客廳休息，桌上有橘子，想吃別的，可以去廚房櫃子和冰箱找。”

　“嗯。”六出花點頭，又突然想起似的問，“你們去哪?”

　“打掃衛生，你要來幫忙嗎?”源清素說。

　六出花一一打量四人，確認道:“是不是只有想和源清素睡覺的人，為了得到母親的認可，才要打掃?”

　“......”

　老實說，在母親面前說起這種事，以源清素的臉皮厚度是扛不住的。

　“咳。”他咳嗽一聲。

　神林小姐想辯解，是源清素想和自己睡覺，但她同樣不好意思在綾子面前說這種事。

　“什麽睡覺?不知廉恥。”姬宮十六夜訓斥道，黑發下可愛白嫩的耳朵，已經紅了。

　至於綾子，她當做沒聽見，給兒子和他女朋友們面子。

　“看來是這樣。”六出花確認似的點頭，“那我也去。”

　綾子看向自己的兒子，笑著諷刺:“你比你父親厲害。”

　“還、還行吧。”源清素磕磕絆絆，摸了摸鼻子。

　綾子深深看了他一眼，但母親對兒子最寬容。

　她轉頭對三人說:“以後小素拜托你們了，這孩子雖然驕傲了一點，但是個好人。”

　“母親，六出花不算。”姬宮十六夜提醒。

　“算。”六出花說。

　“不算。”姬宮十六夜加重語氣。

　“母親都認可我了。”六出花理所當然地說，“今天晚上我就和清素睡覺。”

　“這就不用了。”綾子面帶笑容，眼神卻沒有任何笑意。

　別說源清素，六出花都被嚇住了。

　五人繼續朝儲物室走去。

　“你母親好可怕。”六出花低聲對源清素說。

　“媽，六出花說你可怕！”源清素第一時間告密。

　綾子根本不理他們，繼續往前走。

　六出花楞在原地，姬宮十六夜笑著靠過來，好笑地問:“怎麽了?”

　“不清楚。”六出花按住胸脯，“剛才，覺得源清素有一點討厭，但又有一種特別的情緒。”

　“......什麽情緒?”

　“就好像...我討厭他，忍不住去打他，但不會用力。”六出花扭頭看向姬宮十六夜，“你知道這是什麽嗎?”

　“你生病了。”姬宮十六夜篤定道。

　“那我讓清素晚上幫我看看。”

　姬宮十六夜想著，是不是要和神林禦子聯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