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片刻，源清素再次開口;

　“事情已經發生了，是我不對，但我這個人......不喜歡整天糾結‘能和誰在一起，不能和誰在一起’的煩心事。”

　“何況，”頓了頓，他接著說，“我們對付妖怪已經浪費很多時間，生活上簡單一點，乾脆利落。”

　“簡單一點，乾脆利落，就是同時追求兩個人?”姬宮十六夜放下牛奶，瞥著他問。

　“我愛神林小姐，也拒絕不了你，我想要的，我自然要盡全力去爭取。”源清素回答。

　“以後要是要想別人了，比如說她，”姬宮十六夜指著吃飯看劇的北海道巫女，“你是不是也要去爭取?”

　源清素看了兩眼六出花。

　“除非我突然對白發少女感興趣，要不然不可能。”他邊用刀叉，將果醬抹在麵包上，邊說。

　“你們兩個好討厭。”北海道巫女面無表情地抗議。

　姬宮十六夜沒理她，繼續對源清素說:“我只是用她舉例，換成那個糸見雪，她姐姐糸見沙耶加也可以。”

　“十六夜。”源清素看著她。

　“嗯。”姬宮十六夜手托著下巴，望著他。

　“你覺得自己怎麽樣?”

　“世界上竟然有這樣的美人，她的舉止風度何等高貴，她的尊嚴何等偉大，誰也配不上她，所向無敵。”

　“就算這樣的你，也是費勁了心機，才讓我做了對不起神林小姐的事，你覺得，世界上會有第二個所向無敵的美人嗎?除了神林小姐。”

　“也除了我。”北海道巫女擠了幾滴檸檬在熏鯡魚上。

　沒人理她。

　源清素三人已經默契地總結出對付她的辦法。

　“好，”姬宮十六夜承認世界上不會有第二個所向無敵的美人，“就算你不會想要第三個人，但你同時追求我們兩個，不覺得太荒謬?”

　“人能活多久?大膽追求自己想要的，又有什麽錯?我又不會強迫你們。”源清素說。

　姬宮十六夜看向神林禦子:“我說服不了他，你來吧。”

　“是沒錯，但永遠不可能。”神林禦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

　“我從小到大，做的所有事，其中一大半，大多數人聽了都認為不可能。”

　源清素吃下最後一口麵包，喝完最後一點牛奶，站起身，將細劍掛在腰間，捧著頭盔。

　“我出發了。”他說。

　“路上小心。”姬宮十六夜應付式地招呼一句，開始吃早飯。

　神林禦子送源清素到門口。

　“我不在的時候，你們注意安全，這次說找到修行者的藏身地，說不定指的是我們。

　“如果被圍住，你們能逃就逃，不能就投降。

　“等我抓住公主，拿到殘骸，第一時間去救你們。”

　源清素走在前面，再次將昨天已經討論好的事情，重複交代一遍。

　走在身後的神林禦子，一言不發。

　快到門口，源清素準備轉身告別時，神林禦子突然伸出手，一拳打在他背上，很輕。

　“......”

　源清素轉過身，看著神林禦子。

　她肌膚潔白得十分有靈性，就算穿著西式布裙，依然風姿秀挺，是世界上最美麗的顏色。

　他看了她一會兒，湊到她耳邊，輕聲說:

　“你才是所向無敵的美人，我永遠愛你，在你答應我之前，我會和你一起，一直孤獨下去。”

　“我是讓你小心點。”神林禦子直盯著他說。

　“我會小心的。”源清素笑著，戴上頭盔。

　◇

　昨天進城堡是夜裡，到了白天，源清素才發現城堡的夢幻。

　草地鮮綠，花園錦簇，建築宏偉壯觀，塔樓爬滿常春藤。

　連天空飛過的海鷗，都驚異得發出讚歎，久久盤旋，不願離去。

　經過一段長廊時，源清素發現能看見大海，城堡倒映在水面，波光粼粼，熠熠生輝。

　“殿下。”在侍女引領下，源清素走進一間能俯瞰海灣的房間，單膝跪地行禮。

　“有事匯報?”公主背對他，站在鏡子前。

　源清素一愣，瞬間明白集合地點不是這裡。

　“那些人十分危險，所以......請允許我一直陪在殿下身邊。”他語氣不變，沉聲說。

　公主沒答應，也沒反對，源清素聽見衣衫滑動的細微動靜。

　“庫珀。”

　“在。”

　“你來幫我穿。”公主的聲音很悅耳，卻不失威嚴。

　“殿下，我.......”源清素不知所措。

　“怎麽了?”公主問，“你從小在我身邊服侍，現在成了高貴的騎士，不願意了嗎?”

　源清素吞咽了一口口水，緩緩站起身。

　屯眼聲很大，宮殿內又很安靜，公主和侍女都聽見了。

　“緊張?”公主笑著問。

　“是。”源清素老實回答。

　他故意的，希望對方能放過他，可惜對方沒有。

　等不到撤回命令的聲音，源清素不得不抬起頭。

　他看見公主華麗的金發，金發下光潔的背部，修長的雙腿。

　侍女走上來:“庫珀大人。”，示意他將手部的盔甲給她。

　盡管被認出的風險迅速增加，但源清素依舊將手部盔甲脫下，做好搶奪殘骸、跳海逃跑的準備。

　露出手，源清素接過侍女遞來的文胸，腦海中，迅速模擬如何給女人戴文胸時顯得熟練。

　拿著衣物的手，緩緩靠上去。

　公主伸出右手，瞥了他一眼:“低著頭做什麽?抬起來，好好穿。”

　“......是。”源清素抬起頭。

　極白的胳膊、肩膀和胸部，白得令人炫目，幾乎可以稱得上邪惡的白。

　“好看嗎?”公主問。

　“好、好看。”源清素確實被震撼了，但不像表現得那麽不堪，他火熱又冷靜地防備任何突發情況。

　“這具身體，有多好看呢。”公主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像是在自言自語。

　“殿、殿下碧藍的瞳孔，讓我想起湖水，豔麗的紅唇，像極了血月。”源清素的嗓音沙啞，有些口齒不清。

　公主視線移過來，看著他，說:“作為女人，你的讚美別具一格。”

　“因為公主的美麗，就算、就算是同樣作為女性的我，依然、依然......抱歉！”

　“為什麽要道歉?”公主牽起源清素的右手，放在心口。

　豐滿隆起的胸部，柔軟的、手感猶如蓬松的蛋糕。

　“你能喜歡我，我很高興。”公主露出燦爛的笑容。

　源清素再次吞咽了一口口水，這次是真的了。

　“殿下……”他想抽回手。

　“怎麽了?”公主的聲音裡帶著笑意，沒松手。

　是捉弄?還是收買人心?

　還是認出他不是庫珀，所以用這樣的行為麻痹他?

　“殿下的、的……寶石真好看。”聽起來，像是本來打算誇手掌覆蓋的部位，但因為不好意思或者禮儀上的規矩，改成了誇寶石。

　公主終於松開源清素的手，拿起胸部之間的金色寶石。

　她細白的手指，捏著菱形寶石，看了一會兒，卻一句話沒說。

　放下寶石，她抬起手，示意源清素繼續穿衣服。

　源清素拿著文胸，裝作緊張、實際笨拙地湊上去。

　褲襪、褲襪的吊帶、裙撐、束腰......

　別說穿，拿在手上，幹什麽用的源清素都不知道。

　最終，在頗有眼力的侍女的幫助下，源清素有生以來第一次，替一位女性穿好了衣服。

　穿上衣服的公主，英姿颯爽的同時，又古典優雅，氣質高貴。

　“庫珀，走吧。”她說。

　“是！”源清素應道。

　士兵集合的地點，在鄰近山腳的一處廣場上。

　“殿下！”看見公主，士兵齊刷刷地單膝跪地，氣勢驚人。

　一位身穿白色騎士裝的女騎士，手拿馬鞭，腰間懸掛長劍，快步走上來。

　“貝拉多娜，永遠忠誠殿下！”名為貝拉多娜的女騎士，恭敬地親吻公主的裙擺。

　“我接受你的忠誠。”說完，公主轉向士兵，稍稍提高音量，“起來吧，士兵們。”

　“感謝殿下！”士兵又齊刷刷地站起身，盔甲鏗鏘作響。

　源清素覺得自己之前‘從姬宮十六夜那裡學來的、以及從電視裡看來’的禮儀，似乎有點不大對勁。

　不過沒關系，只要能站在公主身邊，優勢就在他。

　公主走到馬車前，拉車的八匹馬，俊秀異常，毛色雪白。

　公主抬起手，源清素扶著她，幫助她登上馬車。

　貝拉多娜看了源清素一眼，哼了一聲，轉身走向自己的白馬。

　源清素轉過身，尋找屬於他的馬。

　“庫珀，你也上來。”車廂內，傳來公主的命令。

　源清素求之不得，立馬應道:“遵命。”

　在貝拉多娜、以及眾多士兵嫉妒的眼神中，他大步跨上馬車，鑽進車廂。

　車廂內十分豪華，簡直是一間小型房間。

　某個角落似乎放了香，一股股淡淡的花香，撲入源清素鼻腔。

　公主坐在上首，他在靠近門的位置坐下。

　“出發！”車廂外，貝拉多娜一大聲下令。

　馬車開始移動，身著盔甲的士兵，踩踏花崗岩，發出響亮的塔塔聲。

　車廂隔音很好，幾乎聽不見外面的聲音。

　源清素想著是不是要製服公主，將她捆在車廂內，自己趁機奪走殘骸。

　視線瞥向坐姿端莊的金發公主，想起她胸到腰的曲線，緊繃的腹部，雙腿優美的線條，不知怎麽的，他突然聯想到孫悟空進蟠桃園。

　他和齊天大聖都是有遠大抱負的人，只有凡夫俗子，才會想著和七仙女、公主嬉戲。

　“庫珀。”公主突然開口。

　“殿下。”源清素應道。

　公主伸出白皙潤滑的手，遞來一本書。

　源清素記憶很好，認出是她昨晚看的那本。

　他伸手接過，問:“殿下，這是?”

　“那些自稱修行者的口供。”

　源清素翻開，不愧是修行者，知道的就是多。

　在‘源清素’那頁，別說他會的咒法，連他和神巫、伊勢巫女的三角關系，都寫了不少。

　其中篇幅最多的，是他在納涼祭上，變成箱根火龍，與蘆屋道滿的一戰。

　“根據這些修行者的猜測，我們這個世界，只是一種名為‘妖怪’的生物。”公主說。

　“妖怪?”

　“我們這個世界，誕生於一個月之前，並且注定消亡。”

　“不可能！”

　“一個月......”沒管源清素，公主呢喃著，撩開窗簾。

　民眾的歡呼聲，霎時間湧進來。

　“公主萬歲！”

　“諾依公主萬歲！”

　公主對著窗外，輕輕揮手，高呼萬歲的聲音，如海浪一般打向車窗。

　太熱烈了，以至於，護在華美車廂周圍的護衛，愈加精神抖擻，在更加用心保護殿下的同時，感受到巨大的榮幸。

　公主放下窗簾，車廂內又恢復安靜。

　“一個月，”她繼續用呢喃的聲音說，“我清楚地記得，小時候在美麗的森林玩耍，長大一些，在湖泊邊散步，一個月前，還在夏天的花園，和巫女討論事情。”

　“殿下，不需要在意這些殘次品說的話，都是些胡言亂語，您的偉大毋庸置疑。”源清素模仿庫珀狂熱的性格。

　“如果這裡...真是一個虛假的世界，我要將它變成真實，取代那個世界。”公主語氣堅定，帶著不可阻擋的決然。

　源清素想起支笏湖上，那日益變大、取代現實世界的未知薄膜。

　“殿下，我不信這些殘次品，但不管您準備做什麽，庫珀願意一直追隨！”他站起身，走上前，單膝跪在公主裙下。

　馬車出了城，他準備動手了。

　“我相信你的忠誠。”公主俯視他，“不過，你還是回去坐好吧，馬車雖然好，但還是有些顛簸。”

　源清素一晃神，發現自己居然單膝跪在馬車車門附近。

　“......請您原諒。”源清素克制心中的驚訝，惶恐道。

　他站起身，坐在自己原先的位置，大腦飛速運轉，思考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神力?

　不，沒有神力波動。

　也不是神明之氣。

　他與神明之氣極為融洽，變成巨龍之身時，也親身使用過，不會認錯。

　隨著馬車的前進，他沉下心。

　就算眼前是一個絕望的局面，面對一個擁有未知力量的公主，他依然對自己充滿自信。

　車廂內沉默下來，名為諾依的金發公主，手捧著記錄了現實世界的書，一頁一頁翻閱觀看。

　源清素手按在劍柄上，腰挺得筆直。

　任誰看了這副場景，都以為是尊貴的公主，和她忠誠的守護騎士。

　過了沒多久，馬車停下來，貝拉多娜匯報:“殿下，到了。”

　諾依公主合上書，在源清素的攙扶下，走出馬車。

　馬車下，已經鋪了一條金絲紅毯。

　金發公主一身黑色連衣裙，上面緊身設計，下面花苞樣張開，站在紅毯上，宛如一朵黑金薔薇。

　隨行的侍女，俯下身，撫平公主裙子上的皺褶，又理了理裙子的層次， 露出漂亮的襯裙。

　公主望著眼前的山谷，問貝拉多娜:“那些人躲在裡面?”

　“是的，殿下。”貝拉多娜單膝跪地，恭敬地回答道，“這個地方很難進攻，而且對方擁有威力巨大的箭矢。”

　“讓士兵從其他地方試過了嗎?”

　“屬下已經嘗試過了，四周全是陡坡峭壁，對方也一直派人巡視，看見人就丟石頭。”

　“這麽說，只有強攻?”

　“是。”

　“庫珀。”公主喚道。

　“殿下。”源清素上前一步。

　“我命令你，拿下這場勝利。”公主看著眼前通往山谷的小徑。

　源清素單膝跪地:“如您所願，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