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東宮後,星祈晟徑直走到了西苑,這裡有以一位他國的瞎眼公主,元思羽。
招呼了守衛,輕叩了兩下房門,房內傳來微弱的女子輕呢。
“是晟哥哥來了嗎?”
“是,但又不是。”
房門推開,元思羽端坐在木桌旁,周圍家具很是老舊,還有些風燭殘破意味,說是個農民家都信,完全不像是皇宮的尺寸之地。
她全身布衣,幾支木簪整齊的排列在床頭枕邊,一頭藍發披散在兩肩,沒有細細打理,但依舊柔順。
元思羽的樣貌極為精致,尤其是她的一對眼眸,圓潤而有神,只是那黑色的眸子裡,有了幾分渾濁,眼球上有一層薄薄的翳,什麽都看不見。
“確實,是,但又不是。”
她看不見,便探出頭,在星祈晟身邊聞了聞,笑著點點頭。
“你身上是他的氣味,但又多了別的些氣味。”
星祈晟打趣道:“跟當年在洛青帝國一樣,鼻子很靈,總是能聞出禦膳房甜品小食的準確位置。”
元思羽是洛青帝國第十四公主,星祈晟五歲那年被母后送到洛青九州書庫進修,因為年齡相仿,元思羽便成了星祈晟的伴讀。
那時二人整日與書為伴,一起探討,關系極佳,不知不覺間,二人就相識了七年,直到星祈晟十二歲那年被接回國。
再然後就是一年前,星祈玄征戰四方,打入洛青帝國首都,極光城,被迫和談之際。
元思羽被她父皇當做籌碼賠償外的贈禮,強行塞給了星祈玄,被帶回來後,安排到西苑,直到現在。
據說後來星祈玄也為她安排了不少婚事,想早日給她找個歸宿,結果元思羽因為思念祖國,日夜哭泣,才把眼睛哭瞎了。
雖然她樣貌極好,可因為是洛青硬塞的,娶了也巴結不上王公貴族的牌面,而且作為是公主,即使殘疾了,娶回去依然要作正妻規格。
這樣她的婚事基本是涼透了,若是星祈晟不來,元思羽在這西苑孤獨終老,甚至哪天宮裡資金緊張把他賣了都有可能。
“跟我走嗎?”
星祈晟跟元思羽講述了大致情況後,試探道。
“你娶我我就跟你走。”
“好。”
他們二人都有十六歲的年紀,結婚並無差錯,但他們二人都清楚,曾經的年少熟知,並未到談情說愛的地步。
“不問為什麽?”
“不需要,現在軍情緊急,禮數方面可能準備不周,見諒。”
“那就免了吧,你一句口頭承諾加個見證人就好。”
“那就有請女帝殿下吧。”
元思羽感覺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張溫暖的手牽住了,她的嬌軀一顫,才緩緩起身。
疑問升起,這句話是在喊她還是喊星月兒?
為什麽,這句話的語氣明明很溫和,聽到心裡卻是異常冰冷,有種自己被完全看透了的感覺。
雙目黑暗的擔憂中,元思羽沒有看到,星祈晟面頰上,那一貫的溫暖微笑。
星祈晟和元思羽在星月兒的作證下,草草走過了所有婚姻禮節,便開始著手出征的準備工作了。
讓星祈晟沒想到的是,在元思羽的安排下,不過幾個時辰,所有雜事瑣事,便已準備妥當,隻待他回來,就可出發。
“這幾個小仆就帶上吧。”
星月兒聽聞要出發了,前來送行。
“姐姐多慮,我能照顧好自己和思羽,這人看著眼煩的,
還是不必了吧。” 星祈晟走上前拒絕,畢竟人多目標也就大,這若是帶上,不確定因素就太多了。
“帶上吧,我現在身體有恙,而且雖未公開,我們也是實質夫妻了,晟哥哥也是血氣方剛的大男兒,若是有個什麽萬一意外情況之類的,更需要有人照顧。”
元思羽坐在車尾,兩手端平在膝上,徐徐說道。
“好吧,那少帶幾個。”
星祈晟見狀也不好拒絕,就從奴仆中隨便挑了幾個瘦小點的,給他們分了點行禮,也坐上了馬車。
現在就你死我活的傷感道別,完全是在詛咒自己出事,跟星月兒草草招了兩下手,道了別,便向北方行去。
不知不覺間,行程已過半日,日漸黃昏,星祈晟一行人已經離開了京畿地區,北方的層巒山峰,已然映入眼簾。
“殿下,前面幾十裡都沒有客棧,委屈下您,咱選個野地湊合一夜可以嗎?”
一小仆從馬車前室探出頭,說道。
“好,你看著安排吧。”
星祈晟躺在了馬車臥榻上,側身,看著元思羽。
她依舊端坐在一旁,恬靜優雅,渾濁的雙眸中沒有對眼前黑暗的恐懼,反而閃爍了幾分希望的光輝。
雙眸的殘疾對她的魅力竟沒有一絲的影響,依舊是那麽楚楚動人,惹人憐憫,讓人不禁懷疑,這場大病,到底是上天的慈愛還是她故意而為之。
想到這,星祈晟輕哼一聲,臉上依舊帶著些許笑意。
“你餓不餓?還是有些累了?”
元思羽感到車裡安靜了,從手邊木盒摸出一小碟糕點,端到床邊。
“不餓,有些乏了,歇一會就好,到營地再吃。”
被拒絕後,元思羽有些傷感地悻悻而去,星祈晟則閉目養神了一會。
又過了約莫半個時辰後,馬車緩緩停下,車外起了嘈雜的人聲。
“殿下,請下車吧。”
星祈晟聞言,牽住元思羽的手引導她下車後,坐在路邊的一塊足以躺下整個成年人的巨大青石上,觀察四周。
一處隱蔽山洞,很適合暗中修整,也適合殺人拋屍。
“熱不熱啊?”
馬夫是一個三十多歲的瘦小漢子,下了車,敞開了胸前衣衫,擦擦額頭上的汗滴。
“剛入春,熱什麽?我看啊,你不是熱,你是燥,看見了漂亮女人,心裡燥的慌,這才熱。”
另一個跟他差不多大,但身軀粗壯的小仆甩了元思羽兩眼,指著心窩調侃道。
“胡說,我是真的熱的慌。”
馬夫又扁起袖子, 收起褲腿,露出了與他身形極為不映襯的小臂肌肉和粗壯跟腱。
“呵。”
星祈晟還是沒忍住,發出了一聲苦笑。
皇家馬夫都是專精一職,沒有興趣愛好才能廣泛一說,常年坐在前室,怎會有樣強壯跟腱?
他只能是殺手。
凡是走上了那個位置的,總要舍棄些東西,親情便是其中之一。
星祈晟笑著閉上雙眼,沉靜了一會。
起身走到元思羽跟前,摸摸她的頭,溫柔地說:“思羽,你自己走沒問題吧?”
“能有什麽問題?我鼻子可靈了,一會天黑了,我說不定走在路上比你還扎實呢!”
元思羽兩手抱在胸前,自豪地說。
“是嗎?從這一直往前走有條小溪,你聽著水聲到哪兒等我,我一會來找你。”
星祈晟拍了拍元思羽小背,示意她方向。
元思羽也沒什麽拒絕,笑著徑直走了過去,一路上雖然有些磕絆,但還算順利。
還在不遠處還轉過身來,露出了有些苦澀的微笑,才閃身消失在林間盡頭。
太陽完全沉過了山巔,只有一縷血紅的余暉映照在世間。
星祈晟在元思羽離開後,一直坐在青石上,臉上笑容從未褪去,那一對琥珀色的瞳孔隨在低處,仰望眾人,卻散發著極高處俯視般的威嚴氣息。
那馬夫一直有些些坐立不安,過了一會實在有些憋不住了,上前問道:“殿下您不去嗎?”
“太陽落山了。”
星祈晟答非所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