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大亮時，柳川打電話報了警。

　　現場發現兩具屍體，已經算是大案了。

　　然而在柳川的示意下，梁隊叫了一隊人在陽光旅店的地面挖掘。

　　這一挖，就不得了。

　　先是挖出了滿滿一層的屍體，隨後探測的警員望著儀器，驚駭地說道:

　　“還、還有一層！”

　　“還、還、還有一層！”

　　柳川披著件白色的毛巾，坐在救護車上，默默站在角落的黑暗裡，平靜地望著警察們一車又一車往外抬著屍體。

　　這些屍體，原本都是他答應要帶出來的，最後能真正脫離那個世界的，怕是沒剩下多少。

　　只希望存活下來的鬼魂能真正解脫……

　　柳川低頭垂眸，明明石膏女的詛咒解除了，石膏女和蕭運心願了卻攜手離開，大媽也付出了應有的代價，只剩下一個高天藏逃逸，梁隊已經發出了拘捕令，可以說是皆大歡喜。

　　但他望著這一具具屍體，卻是怎麽都開心不起來。

　　他輕輕歎了口氣，忽然感知中察覺到一道目光，便扭頭望去。

　　街邊的角落，站著一位穿著黑色裙擺的小姑娘。她的黑發，黑裙在角落的陰影中，似乎和黑暗融為一體。

　　是那天燈光廣場賣花的小女孩。

　　柳川裹了裹毛巾，遮住身上血跡斑斑的襯衫，朝小女孩走去。

　　“又見面了呢。”小女孩彎了彎眼眸，似乎很開心。那雙漆黑的眼眸，像夜空一樣深邃，安寧。

　　“你怎麽在這裡?”柳川溫和打著招呼。

　　“我?我、我……路過！”小女孩結結巴巴地指著後方，像是在說她是從那個方向來的。

　　你後面不是一堵牆嗎……柳川沒有在意地點點頭。

　　“你好像不開心。”小女孩瞪著黑色的眼睛，疑惑問道。

　　柳川沉默了下，說道:“我答應了一些人，最後沒有做到。”

　　小女孩低下腦袋，低聲道:“對不起……”

　　“沒什麽，是我……不夠強。”最後幾個字，柳川的聲音微不可查。

　　“那就要努力變強哦。”小女孩兒歪歪頭，可愛兮兮地說道。

　　“我知道。”

　　小女孩把手指摁在嘴唇上，笑吟吟說道:“不要難過，你已經拯救了很多人，他們的感激會陪伴在你身邊，庇護你。和昨天相比，你變強了這麽多，就是他們感激的饋贈。”

　　柳川訝然地望著小女孩兒，卻見著對方朝他揮揮手，歉意地說道:

　　“時間不多了，期待下次見到你。”

　　“等等，你叫什麽名字?”柳川急忙問道。

　　小女孩兒笑吟吟望著柳川，漆黑如夜的的眼眸似乎吞噬著所有光明，她輕快地說道:

　　“你知道的。”

　　說著，小女孩兒轉身一路小跑，消失在黑暗中。

　　柳川張了張嘴，腦袋裡有些混亂。他抬頭望著天上燦爛的陽光，低語了聲:

　　“大白天的，見鬼的?”

　　發現這麽多具屍體，梁隊這邊實在忙不過來，已經朝其他區調警員過來協助了。

　　原本還在醫院的小琴，聽見出了這麽大的事兒，腦袋上綁著繃帶就跑來了。柳川原本還想勸導兩句，但見著這娃吆喝著到處幫忙、誰不讓她上班就和誰拚命的架勢，便不再開口。

　　理論上柳川受的傷很多，該去醫院好好休養的。但一來蕭運之前給他治療過，二來柳川忽然發現，身上的傷酥酥癢癢的，已經在愈合了，

再加上他本身也不太喜歡天天去醫院，便打消了這個念頭。　　和昨天相比，我確實變強了很多，但為什麽會變強，還是不知道……柳川捏了捏拳頭，能感受到全身都充滿活力，他試著集中精神看向遠處指揮乾活的小琴。

　　小琴忽然摸了摸臉，茫然無措地左右張望。

　　很奇怪的某種力量……柳川收回目光，他發現自己只要集中精神，認真看向某處，便能感覺到某種力量。

　　這種感覺昨晚並不清晰，也就此時變強後，才越發明顯。

　　原本想等著梁隊給他做筆錄，但梁隊忙得直撓頭，說什麽反正我有你電話的，到時候你來警局一趟就是了。

　　於是在所有人都忙碌的時候，柳川裹著毛巾，背著背包，施施然往酒店的方向走去。

　　他抬頭仰望，天邊橫跨著白色的雲彩，像是一隻筆揮灑而過，湛藍天空，陽光正好。

　　他長長吐了口氣，隻覺得忙碌這麽久的事件，終於告一段落了。

　　……

　　回到酒店，洗了個熱水澡，便舒舒服服躺在床榻上，合上雙眼。

　　這一睡，再次睜開眼睛時，已經是第二天的下午。

　　柳川原本該是要回學校宿舍的，但他有種預感，事情還遠遠沒有結束，但一直住酒店始終不是個事兒，於是打電話讓人幫他在市裡購置一套房子。

　　作為父母雙亡的孤兒，柳川的父母給他留下一大筆財產，還有各種產業，他記得鍾山市好像就有，太多了也記不清。

　　處理好這些事，一時間不知要做什麽的他，忽然接到阿哲的擼串邀請，便穿著大褲衩、夏背心施施然往夜市走去。

　　“川兒啊！都好久不見了！想死我了！”

　　阿哲就要撲過去，被柳川嫌棄地躲開，“我們也就幾天沒見而已。”

　　“一日三秋啊！你這個沒良心的一聲不吭就拋下我搬出去住，小夢一直吐槽你和我分手了。”阿哲如泣如訴說著，只差拿張紙巾抹眼淚了。

　　柳川笑了笑，說道:“不好意思，我們就沒在一起過。”

　　阿哲望著他的笑容，忽然一愣，像是明白什麽，興奮問道，“川兒！你事情解決了?”

　　“嗯，差不多吧。”

　　“那就好。”阿哲松了口氣，絮絮叨叨說道:“你快些搬回宿舍吧，你不在我住得都不習慣了，還有功課你得抓緊了，要期中考了，算進期末成績的。還有，小夢一直念叨，想約出來一起吃個飯。”

　　“哦，對了，我打算在外面住，不住校了。”柳川平靜說了一句。

　　“……”

　　阿哲呆滯了兩秒，忽然壓低聲音問道:“你真有女朋友了?要在外面同居?這才大一！”

　　“不好意思，我不喜歡女人。”柳川望了眼阿哲下意識往後挪的動作，又補了一句:“我也不喜歡男人。”

　　說著，柳川忽然反應過來，問道:“什麽叫‘真’?誰告訴你我有女朋友的?”

　　“小夢啊！”阿哲理所當然說道:“上次她給我說，你一直不回學校，還住在外面，八成是有女朋友，還欺負了人家，現在正在興頭上呢。”

　　“小夢是誰?”柳川詫異問道，他委實記不得有叫小夢的人，而且明顯對方懂的還挺多。

　　“喬清夢啊，越安然的閨蜜，你去醫院時我們見過的。”

　　我去醫院，你是指哪一次……柳川呵笑了聲，仔細回想，忽然想起越安然好像是有個戴眼鏡的閨蜜。

　　柳川不確定問道:“雙馬尾眼鏡妹?”

　　“就是她！”阿哲解釋道:“在醫院遇見時，我們為了你和越安然的終身大事，就換了聯系方式……呃，你這表情好猥瑣……”

　　柳川一臉老父親地望著自己的舍友，扶了扶不存在的黑框眼鏡，慈愛說道:

　　“阿哲，我們見面不到十分鍾，你已經提過至少三次小夢了……”

　　“是啊，怎麽了?”阿哲莫名其妙問道。

　　柳川仔細盯了阿哲幾秒，發現對方卻是坦然無比時，才吐了口氣，“沒什麽，過段時間你就知道了。”

　　“菜來咯！”

　　柳川望著服務員端上來的一盤菜，眨了眨眼，又以為看錯的又眨了眨，指著這滿滿當當的一盤菜問道:

　　“這是什麽?”

　　“炒龍虱啊！很好吃的，我特意點的。”阿哲理所當然說道。

　　這盤菜裡，滿滿的全是蟑螂一樣的蟲子，全黑色，似乎只是普通的翻炒過，能看得清蟲子上的黑色甲殼和裡面的透明肉翅，哦，還有它們的六條蜷縮著的腿。

　　原來這邊的人真的什麽都吃……柳川有些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