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之恆沒有急著回答,他只是微笑著看著吳世恭。如果吳世恭是忠君愛國的話,一定會下令把張之恆抓了起來,起碼也要叱喝住他。可是吳世恭只是輕描淡寫地規勸了幾句,所以對於吳世恭的真實想法,張之恆也是了然在心了。
面對著張之恆的微笑,吳世恭也逐漸地明白了他已經看穿了自己的想法,對視了一會兒,倆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來。一切盡在不言中啊!
笑過一陣,吳世恭接著說道:“先生請說!”
“大人能在短短八年間,從微末之千戶,到坐擁兩府,手掌十萬大軍,固為雄才也,可今日之所為在下卻不敢苟同。”
吳世恭立刻行禮道:“我一直在說:汝寧軍非我一人之汝寧軍,而是全體汝寧軍將士之汝寧軍。當年在下被貶到歸德為一署理千戶,隻帶著二百家丁上任。不瞞先生,包括我自己,都不懂軍務、不懂內政,而且無財無糧就是一窮二白。之所以開創了眼前之局面,非我一人之功,而是眾人之智也。”
“所以敬請先生暢所欲言,只要有理,在下一定依計行事。先生也是有大見識的,知道只要我們汝寧軍好,那我們這些人就都會好的!”
張之恆點點頭,首先問道:“大人以為現有之汝寧軍,能否席卷天下?”
吳世恭立刻搖了搖頭:“實力不夠。最多也是為一方藩鎮。給先生說句明白話吧!在下認為:能夠坐擁天下的就是朝廷、韃子、陝匪和我們汝寧軍。其中從軍事上來說:韃子兵最精、朝廷兵最多、陝匪兵最雜,而我們汝寧軍兵最差。”
“而我們汝寧軍差在哪裡?非上下不用命,也非練不了強軍,而是地域所限。我們汝寧軍隻擁有兩府,最多也就擴大到豫南,難以擴張。只要我們這裡有一絲風吹草動。朝廷必得知我們的異心。如何佔有其他地盤?先生可有教我?”
張之恆搖搖頭道:“無法!大人所思也與在下略同。”見到吳世恭的眼中有些失望,張之恆接著笑道:“其實大人想岔了。既然汝寧軍是最差,那為何不讓汝寧軍變得最強呢?”
吳世恭的眼是一亮,連忙說道:“先生快說!”
“其實大人現所為是毫無章法,根本不看大勢,只知道連番作戰。大人想過沒有?就是你這樣打勝了,又有何好處呢?”張之恆問道。
吳世恭一聽這話倒有些奇怪,他連忙反問道:“剿滅了陝匪又有什麽壞處嗎?”
“當然!”張之恆是點點頭,“大人可否一想?如果大人之汝寧軍連同朝廷各支官軍一同剿滅了賊軍,那又會怎麽樣呢?對於大人來說。無非是三種結局。”
“一是帶著汝寧軍赴關外作戰,與韃子拚個兩敗俱傷;二是大人解甲歸田,散去汝寧軍赴京城享福;三是大人擁兵自重,各支關內的官軍就挾滅賊軍之勢,來圍剿大人之汝寧軍。無論是哪一種結局。對於大人都是下下策。”
“大人現在應該做的是:養寇自重,保持均衡。此做法有以下妙處:減少汝寧軍之損耗。並有時間來壯大;消耗官軍與賊軍的實力;隨著汝寧軍的作用逐漸增大。大人可向朝廷多索要好處。”
“因而首要之事就是想法讓河南境內之官軍都消耗掉。大人憑著汝寧軍之威順理成章地成為河南總兵,以掌一省之軍務。如果借得運勢,還可趁機佔有湖廣襄樊至武昌之地。背靠漢水、大江,汝寧軍可謂是高枕無憂。”
“之後就是尋覓機會了。只要天下有變,大人先揮師東進,奪山東。置運河於大人之股掌中。然後無論是北上佔據京城,一奪天下之神器;還是南下佔南京,據江割據佔有半壁江山,都是在大人的一念之間。”
“那為何不西進。佔據川陝呢?”吳世恭疑惑道。
“川陝之地雖也為王業所在,可其被賊軍肆虐得太過殘破。大人如佔有此處,雖所費氣力可能少上一些,但恢復休養就要巨量的財物。憑汝寧軍之力難以解決啊!”張之恆回答道。
吳世恭點點頭,明白張之恆已經考慮的是相當周到。於是他又問道:“先生所說固然極是,但如依先生所說去做,那汝寧軍所為就象雜耍時走繩索,隨時會掉下來。這養寇自重的難度也不小啊!”
“又有何難矣?”張之恆笑了起來,“只要記住:誰強打誰,誰弱扶誰即可。大人可不光有著強軍,還有著商隊呢。”
聽了張之恆的話,吳世恭了然地笑了起來。笑了幾聲,吳世恭又問道:“那關外的韃子又怎麽辦呢?他們可是幾次驚擾到北京城了。”
“置之不理!”張之恆的回答相當冷血,“韃子離本地太遠,必不會立即面對。如果大人佔有天下,掃平朝廷余孽與西北賊軍,那就可集合全國之力,再揚漢武之威。如果韃子打破京城,正好趁勢崛起。到時,可挾一王爺,也可自立門戶,順理成章攻略南北。”
雖然也知道張之恆的話很對,但吳世恭還是有些不忍心:“可我父族與妻兒也在京城,那又該如何是好呢?”
“必有取舍。大人之韜光養晦也一定需要質子在北京城啊!”雖然沒有把話全部說透,但是張之恆的意思已經是很明白了。
“此點再議吧!”吳世恭想了一會兒,發覺沒有什麽好辦法解決,於是決定暫時不提這個話題,“那除了此些,先生還有何可教我?”
張之恆拱手行禮道:“今日在下之語都是肺腑,可有些話就有些逆耳,大人聽過以後莫要怪罪!”
吳世恭點點頭,說道:“無妨!先生今日之語也讓在下茅塞頓開,真的是要多多請教呢。”
“如果大人想要問鼎,除了強軍外,還要有大義。”今天的張之恆準備把話都說透徹了,“其他的大義總找尋得到法子,可大人有兩處身份將會被外人詬病。”
“一是大人贅婿之身份。此點倒也有解決之法子,無非是宣揚大人是孝及兩家之尊長,再承兩家之嗣即可。”
“什麽意思?”吳世恭立刻皺起了眉頭。
“也就是大人立兩夫人,立兩世子,各承大人一姓。”張之恆終於說到了要點。
吳世恭如刀的目光立刻是射了出去,他不會忘記張之恆是吳呈瑛的蒙師的。可是張之恆也毫不示弱地與吳世恭對視,堅持著自己的主意。
對視了一會兒,還是吳世恭先軟了下來。再怎麽說,張之恆的說法不失為解決自己贅婿的身份的妙法。而現在自己還沒有稱霸成功呢,所以那繼承人的問題還不是這麽急迫的。
於是吳世恭躲開了張之恆的目光,說道:“這點我知道了。請先生說下去。”
既然沒有當場拒絕,那張之恆也達到了今天的目的,以後的事可以慢慢來。於是他也不糾纏追問了,接著說道:“還有一點:大人可是個異族!”
“什麽?”還沉浸在剛才張之恆話中的吳世恭,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什麽異族啊?我可是漢族,哪裡來的異族啊?”
張之恆沒立刻回答,只是微笑著看著吳世恭。吳世恭突然想到自己的祖上可是蒙古族,立刻罵道:“草!可是我十七、八輩子都是漢人啦!和蒙古族沒有任何關系了啊!”
張之恆搖搖頭,他明白吳世恭現在的心情,不過他還是解釋道:“關鍵是外人啊!”
冷靜下來的吳世恭也知道在外人眼裡,自己怎麽樣也是個蒙古人。中國可是以父系的身份來決定的,再與漢女通婚無數次,也改變不了自己蒙古人的身份。
如果吳世恭在高喊著“驅逐韃虜”的口號,與韃子作戰的時候,自己倒是一位韃虜,那真的是要鬧大笑話啦!
這時候的吳世恭可有些急了,他問道:“那先生可有妙法?”
張之恆道:“大人不可否認祖上,否則則為不孝,更為世人所棄。大人可先做這三步準備:翻找典籍, 以證蒙人也是華夏苗裔;模糊蒙漢之別;推尚聖人教義。其實大人現所為也確實精妙,如大人拜衍聖公也師,廣設學堂教化百姓等。”
吳世恭一聽以後,忍不住有些得意。沒想到自己糊裡糊塗地拜了衍聖公為師以後,還有這樣的好處。看樣子還是要與孔府多親近啊!
接著吳世恭的腦子立刻靈活了起來。他想到了後世許多民族政策,於是就問道:“先生聽聽是否有理?我想宣揚一華夏族,只要遵循華夏衣冠和聖人教義之小族都為華夏族之人。而漢族也為華夏族之大族。以模糊各族區別。”
“在下再蒙衍聖公抬愛,抬入漢族,以循華夏之衣冠。之後只要尊我華夏衣冠之蠻夷,也都可抬入漢族,以顯我天朝廣闊胸襟。”
吳世恭所用的無非是中華民族的方法和滿清入關後對漢人的抬旗製,以解決掉自己一些身份上的麻煩。
沒想到張之恆立刻迷入了吳世恭的想法中,因為這種思路也使得張之恆是豁然開朗。想了好一會兒,他才站起向吳世恭行禮道:“大人天資驚人,必為雄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