件件的往事在林逸腦中排開。腫脹的記憶令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竭盡全力的企圖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床上。環顧四周,屋舍簡陋,家徒四壁。
他剛想起身卻不可抑製的咳嗽起來:“水,我要水。”
“逸哥哥?”一聲清脆悅耳的女聲從門外傳來,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女衝進了房屋內。
她匆忙地從桌上拿起了瓦碗,慌忙的遞給了林逸輕抿一口,然後林逸又倒下昏睡了。
當他再次醒來時,已經是傍晚了,房間內靠著蠟燭微弱的光照明。
少女趴在床邊睡著了,睫毛隨著呼吸的頻率上下起伏,精致小巧的臉蛋上正掛著安心的微笑。
只是小手通紅,顯然是嚴寒所致。林逸握著她的柔荑,感受著她手心傳來冰涼的溫度,默默的歎了口氣。
準確的說,自己不是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他本來只是21世紀芸芸眾生中的一個,適逢國泰民安,百姓安定,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健康平安的度過這一生。
可是上天總是會給世人帶來許多可能,在一次上班途中,他正要過馬路,卻見遠處一個瘦弱的小女孩,正微張小嘴,無措的望著眼前,乖巧的站在馬路邊,似乎是在等待家人。
但是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一輛失控的汽車,在小姑娘身後急速奔馳而來。
“危險。”他大叫一聲,隨即快速的衝了出去,將小女孩一把推開,自己卻沒能避開禍患。他被車狠狠的撞飛了十幾米,鮮血流了一地,皮肉開裂,眼看是活不成了。
雖然後來被好心人送進了醫院,但終究無濟於事,最後只能告別了這個美好的世界。
第二天,華夏的各個媒體都在爭相報道這一件事:近日一林姓男子舍己救人,危難時挽救了女孩兒的生命,這是一種偉大的精神……不過林逸是不知道自己被冠以如此殊榮了。
他死之後隻覺身體變得很輕很輕,像是在空中遨遊,又好像是要魂歸靈域,便失去了意識。
之後他隻覺得是做了一個大夢,但是一股腦湧入的記憶,讓他明白,他重生在了古代與自己同名的人身上,並且是與原世界完全不同歷史的陌生王朝。
但當他想要更深入地調動這具身體的一切回憶時,卻忍不住的頭痛欲裂,口乾舌燥,像是身體與自己之間還有一層厚重的障壁。還需要一段時間適應。
至於眼前的這個少女,現在是自己的妹妹。父親早年讀書之時,有一知交好友葉潯安,文采出眾、相貌堂堂,年紀輕輕便連中三元,金榜題名。
可不幸的是當朝皇帝的小公主看上了他,但葉相公卻承奏皇帝,自己有一青梅竹馬的糟糠之妻,不能遺棄,如果娶了公主是要將自己陷於不義之境。
天子當場大怒,下令要即日起,將其妻子兒女處以極刑,打入天牢。不得已之下,葉相公將自己唯一的骨血托付的給了林逸之父,讓女兒葉霏雁認其為父並改姓林,待到出嫁之日,再改回葉姓。
在安頓好女兒之後,葉相公回到府中,遣散了所有奴仆,閉門謝客。第二天就傳出消息,自立朝以來第一名三元及第的狀元郎葉潯安與妻子雙雙殉情,上吊死在了家中。
天子聽聞了之後,在滿堂大臣前道:“毀國之棟梁者,我也。”於是下詔諡其為“貞”,加封為太子少保,這才穩住了天下士人之心,從此這件事成了景王朝的逆鱗,不可提及,觸之即怒。
“逸哥哥你醒來了?”林霏雁驚喜中帶著羞澀的聲音打斷了林逸的思緒。
不知她是什麽時候醒來的。 “哦,怎麽了?”
少女低頭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耳根紅的幾乎要滴血了,她用微不可聞的聲音說道:“逸哥哥,先松開手。”
“額,抱歉。”他尷尬地笑了笑,企圖揭過這事。
此時林霏雁霞染雙頰,眼波流轉,紅唇微啟。柔嫩的小手早已浸出了汗漬,她緊張的輕撫鬢邊的烏發,想要掩飾內心的慌亂。卻心跳的越來越快,索性閉上了雙眼。
林逸一望之下,竟是癡了。他心想自己因病臥床。一直由她照顧,心中竟是生出了一股柔情。林逸很想抱抱她瘦弱的身軀,將自己的溫暖傳遞給他。
“混蛋,這可是你的妹妹呀,男女有別,這麽大了,不應該有如此親昵的舉動。”
暗罵自己一聲該死,定了定神,問道:“爹呢,我醒來還沒見過他呢。”
“爹。。爹爹他。”林霏雁一開始還能強作鎮定,但後來卻已簌簌流下了晶瑩的淚珠。她輕咬嘴唇、默然不語。
“雁兒別害怕,告訴我爹怎麽了?”
“爹。爹爹他上周說要去清泉鎮,結果到了現在都沒有回來。”
“他說他要見一個老朋友,可是我見她離開時愁眉不展的。似乎是有很大的事情。現在還沒見他回來,你說他要是真的出了什麽事該怎麽辦呀?”
她哭得梨花帶雨,令人心疼。雖然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世,但畢竟當時只有二三歲,十多年的養育之恩,與真正的一家人也沒什麽不同了。
“清泉鎮離家有多遠?”
“逸哥哥你忘了嗎?新年時我們還一起去過那裡的齊淨寺祈過福呢。”小雁兒撲閃著大眼睛疑惑的問道。
清泉鎮是方圓幾百裡最有名的城鎮,而齊淨寺更是了不得。先帝晚年嗜佛,曾一度想要剃發為僧。
齊淨寺當時的方丈,玄苦大師入殿以當年神佛“割肉飼鷲”之事為引規勸,先帝最後被玄苦的學識與胸懷所打動,放棄了出家,邀請玄苦大師留任宮中,玄苦不允曰:“眾生皆苦。”隨後回到了齊淨寺,一月後便不見蹤影。
民間有人傳言,見玄苦大師坐化飛升西天,成了真正的神佛。從此之後,關於玄苦大師的神話越來越多,聲名也愈發顯赫,這齊淨寺,便被好事的文人墨客冠以了“明佛閣”的名稱。從此遊人絡繹不絕,都為一睹玄苦大師當年修行的風采。
而現在林逸卻發出這樣的疑問,也難怪葉霏雁有此疑惑
“呃,我這才剛醒來,腦子裡還是一團模糊,所以才一時想不清。”
“嗯。”林霏雁點了點頭,她知道林逸已發了三天高燒,神志不清很正常。
兩人良久無語,氣氛變得微妙了起來。
“雁兒。”林逸率先打破了沉寂,
“嗯。”
“我們明天一早就去清泉鎮找爹爹。”
“明天?這麽快!”
“我有一種冥冥的預感,爹爹可能會遇上麻煩。”
這倒不是他空穴來風,他腦中的記憶顯示父親林延,近幾年來從沒有出過這麽遠的門,上次像這樣還是他五歲時。
那一年林逸正在村後山的森林裡嬉戲玩鬧。突然有一神秘人掐住了他的脖頸,喂他吃下了紅色的藥物,之後他便昏迷了。
醒來後父親林延告訴他,這是一種毒藥,雖不至死,但服用者會在每日辰時至午時全身痙攣。 如同千蟻噬心般的疼痛,若無解藥,這種藥的藥性要持續十年之久。
印象中父親從來波瀾不驚的面孔,此時竟眉頭緊鎖,連連歎氣,第二天早上起來時,家中除了熟睡的小雁兒,就再無人的蹤跡。
此後每天早晨,家中的木桌上都會出現一枚藥丸和一封信件。每當林逸疼痛之時,吃下桌上的藥,便會立即舒爽無比。這一直持續到了第五十天。
這天父親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家,而每日從不缺少的痛苦也消失了。仿佛是一個夢一般,父親再也沒有提及過這件事,而那四十九封寫著空的信件,也無影無蹤。
“對了,逸哥哥,我記起來了,那天父親無意間說了很多夢話。說什麽‘師尊弟子不孝。’之類的話。”小丫頭努力的擠眉弄眼,似乎想再想起些什麽。
林逸微眯雙眼,將手搭在下巴上,想道:“莫非父親是江湖中人,所以才有這些怪事。”隨後又自顧自地搖了搖頭。
“不對,父親林延只不過是一介書生,即使是後來孑然一身,除忘年老友慧圓大師外,也沒有與任何武林俠客扯上關系,記憶中根本找不到這些,莫非這是‘我’出生前的事?”
他長歎一口氣,柔和地對雁兒道:“你我也已經長大了,是時候接受一些事情了。我發覺此次若找到父親,他可能會告訴我們很多秘密,甚至有關我們的一生。”
柔和的月光灑進屋內,望著窗外的一輪弦月,林逸接著說:“你和我在這一張床上入寢吧!”
“啊?”小雁兒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