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兄弟——”
陳卓然大叫著衝入滿是煙塵的廢墟中,只是方才那場爆炸極為劇烈,瓦礫之下一片血肉模糊,裴公子、嚴無畏與不及撤退的嚴無忌全然屍首分離,分不清彼此。
何大寶心有余悸道:“若非嚴兄弟發現炸藥所在,恐怕我們所有人都難逃一劫。”
王動默默點頭,上前加入搜救行列,自覺務必要將三人屍首清理出來。
屍體的焦味和火藥的味道彌漫開來,秦歡看著身前廢墟,心情複雜,喃喃自語道:“才來片刻就發生如此命案,事情好像越來越複雜了。”
江樓月也道:“看來那凶手勢要將所有人趕盡殺絕。”
秦歡好奇道:“現在你總該把事情從頭到尾和我說說。”
“這件事線索蕪雜,我還沒理清。”
秦歡怒道:“你偷拿了我的令牌,我還沒找你算帳呢!”
江樓月苦笑了聲,隻得一邊梳理案情,一邊從頭講起。
片刻後,秦歡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低呼道:“三十年前的慘案,厲鬼索命,鏢銀失竊,這哪裡是尋仇,這分明是要置四海鏢局於死地!”
“不錯,這件事若不能圓滿解決,四海鏢局便就此亡了。”
“你懷疑是青衣樓所為?”
“很有可能。”
“那你可有發現什麽特殊線索?”
江樓月道:“外邊藏著一個裝神弄鬼之人,他自稱是林家村後人,也不知是真是假。按照青衣樓的脾性,他們殺人一向不會自己動手。”
“怎麽說?”
“畢竟只需設一個局,或者留一個餌,自然有人上鉤,為他們賣命。”江樓月瞥了他一眼,“你這麽快就忘記了玉樓畫卷?”
秦歡倒吸一口涼氣,想起那位冬月樓主僅憑一副畫卷便讓無數江湖之人奔走廝殺,不由寒聲道:“今夜之事莫非也是那人所為?”
“暫時不知。”江樓月搖了搖頭,“這其中藏有太多秘密,鐵老前輩所言也不一定是實話。你在六扇門這麽多年,可在檔案裡見過那樁懸案的記錄?”
秦歡想了想道:“小時候我曾聽師尊講過一些,三十年前那場答案牽扯了許多六扇門中人,當年甚至為此鬧出好些風波,有的人升官發財、有的人革職流放。鐵老前輩曾是師尊同僚,也因此事從六扇門隱退,許多年後才在杭州開了四海鏢局。據說鏢局中人大多都有六扇門資歷,因此在江湖中格外受人信賴,很快打出了名聲。”
“鏢局中人都是前六扇門的捕快老爺?這來頭可真是不小。”
江樓月說著又道:“那此刻在場諸位,他們可與六扇門相關?”
秦歡默念著眾人的名字,一時卻如何想不起來,無奈道:“我可以飛鴿傳書從最近的府衙調些檔案文書來,但恐怕來不及。”
江樓月也不怪他,右手摸著下巴,自言自語道:“無論如何,這些都證明了我的猜想,我大概已經知道凶手是誰,以及他的作案手法了。”
“你已經知道了?”秦歡瞪著眼睛,吃驚道,“快告訴我!”
江樓月卻道:“只是一些猜想,還遠沒有具體證據。”話鋒一轉,又將話題岔開:“這場爆炸你如何看?”
秦歡沒好氣道:“有人調虎離山將我們引出,然後將火藥放在大廳裡,他這樣做自然是想除掉我們。”
江樓月搖了搖頭,糾正道:“若真想除掉我們,那包火藥就不應該放在角落,而且嚴無忌跑得太快了,眼光也太好,我才聞到一些氣味,他便衝了過去。”
秦歡警惕道:“你的意思是?”
江樓月沒有回答,只是微微笑道:“我很好奇,凶手這麽做究竟意欲何為。”
一陣腳步聲響起,四娘與總鏢頭從密林中出來,看著眼前廢墟,焦急問道:“這兒剛才發生了什麽?我們剛才在林中聽見爆炸聲。”
江樓月道:“有人在廟內放了一包火藥,炸死了嚴兄弟。”
鐵弘毅愣愣立在原地,忽然瘋了似的跑進廢墟中,看著四下殘缺的軀體,哭嚎道:“嚴家兄弟、裴公子,老夫對不住你們!”
總鏢頭在廢墟裡長跪不起,無論誰勸說都不起作用。
王動一臉黑灰退到屋外,看著四娘問道:“你們剛才去了哪裡?”
四娘答道:“方才林中有人約總鏢頭出門一見,總鏢頭二話不說就衝了出去,我來不及告知你們,只能立刻跟上。我們二人在林中一陣追尋,始終沒能追到那人——他輕功極佳,如鬼魅一般,縱使千裡良駒也不過如此。他將我們引到密林深處,而後消失不見。總鏢頭還欲追尋,猛然聽見身後爆炸聲響,這才被我勸了回來。眼下看來,果然是一出調虎離山之計。”
沈桓清被四娘柔聲喚醒,他卻仍猶在夢中,呢喃著說了好些情話。
被四娘紅著臉打斷後,沈桓清也不好意思笑了笑,見著眼前滿目瘡痍,認真道:“那人故意將我們引開,又留下炸藥,想必也是懼怕我們人多勢眾,才想方設法將我們逐一擊破,如今之際,我們當寸步不離才是。”
四娘聽出他言外之意,偷偷在他胳膊擰了一把。
王動也道:“那人盜得鏢銀還在此地逡巡,無疑是想取我們性命,我們不如盡快一同離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們總不能為了這些鏢銀統統死在這裡。”
陳卓然氣得直跳腳:“我們這就走了,那裴公子和嚴家兄弟的仇誰來報!”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只要有心,我們總會抓到凶手。”
眾人意見不一,便只能等總鏢頭決斷。
鐵弘毅跪在廢墟中,無力道:“四海鏢局已經亡了,煩請諸位兄弟一齊結伴離去。待天明後,老夫隻人前往臨安,了結此事。”
何大寶一把將他抱住,大聲道:“總鏢頭,我們要走一起走!”
鐵弘毅苦笑道:“這件事總得有人負責,老夫在衙門裡多少有些關系,但你們不同……”
話未說完,便聽屋外有人尖聲道:“你們誰也別想走,你們今夜統統得死在這裡,以祭林家村三十七口人命在天之靈!”
“我和你拚了!”
陳卓然似乎早就等著此刻,身子如閃電般飛出,一頭扎進密林中。只聽屋外風聲雨聲打鬥聲一起傳來,二人在斑駁樹枝間交手數招,聲音戛然而止,陳卓然捂著右臂退了回來,一臉氣惱。
四娘急忙上前查看,陳卓然道:“只是傷了些皮毛,不打緊。”
四娘找出藥箱,為他包扎好後,問道:“你可看清那人模樣?”
“那人蒙著面目穿著夜行衣,又有枝葉阻擋,根本看不清面容。”
江樓月忽道:“那人武功招數你可識得?”
陳卓然仔細思考片刻,皺眉道:“那人右手持劍,沒有固定招式,也並非江湖中慣見的劍法,像是刻意藏起武功家底。”
江樓月道:“既是如此,說明凶手特意在隱瞞身份,他擔心若是用自己的武功,說不定一眼就會被你發現。”
“你的意思是?”
江樓月滿意笑道:“凶手是你們熟識之人。”
……
火堆再次燃起,眾人卻並未圍坐在一處,而是各自守在門側,只等著外邊風吹草動,悍然出手。
秦歡上前向總鏢頭請安,又自報家門,鐵弘毅聽聞他是故人之徒,憂心稍緩,隻恨眼下沒有酒菜,好生招待。
秦歡聽從江樓月安排,委婉問道:“小時候,晚輩曾聽家師說過林家村一案。師尊說,鐵前輩因此案收了牽連,蒙受許多無妄之災,這麽多年過去,仍不得昭雪,實在是他老人家心中所痛。”
鐵弘毅緩緩道:“卜大人如今還惦記老夫,實在榮幸之至。昔年之事,是老夫辦事不力,也算咎由自取,怪不得其他人。反倒許多人因我被牽連,被六扇門革職查辦,若非有卜大人從中斡旋,不知要有多少人死於非命……”
“那年之事,是否另有隱情?”
鐵弘毅道:“公子若是好奇,告訴你也無妨,也好讓公子有前車之鑒。昔年老夫率人追拿一夥江洋大盜到此,那些賊人挾持村民三十七口,與我等對峙,要求我們退出百余裡。我等堅決不從,只怕他們由此渡江後, www.uukanshu.net 再難以追捕。那些賊人每隔一會兒便送出一個人頭,眼看村民死傷過半,我等再也忍耐不住,展開強攻。待殺進屋內,才發現所有村民竟早被屠戮殆盡,地上屍橫遍野,猶如人間地獄,不忍猝睹。我等抓捕賊人後,亦顧不得其他,直將那夥賊人碎屍萬段!回去之後,我等因濫用私刑、救人不力,有汙六扇門聲名,皆被革職流放。而此事真相也被壓了下去,再沒有外人知曉。”
秦歡愣愣道:“當真沒有一個活口?”
鐵弘毅搖了搖頭:“或許有林家村在外之人僥幸躲過一劫,但我們事後調查多日,也沒有任何發現。這麽多年過去,這件事一直縈繞在心,如今看來卻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老夫當遭此劫,也是罪有應得,死有余辜。”
秦歡卻道:“如此狀況,哪怕晚輩當時在場,怕也會如前輩一般將那夥賊人碎屍萬段!前輩所行之事,乃是為林家村三十七口人命報仇雪恨,絕非什麽罪有應得!”
鐵弘毅輕輕拍了拍他手背,淒然一笑道:“少年人且不可意義用事,身在六扇門便是朝廷的人,所言所行需得秉公執法,否則又與那些江湖莽漢有何區別?”
秦歡沒再繼續辯駁,追問道:“當年前輩手下那些人呢,他們現在都在何處?”
鐵弘毅歎道:“眾兄弟離開六扇門後,為求生計早已散落天涯,後來也再也沒見過。這麽多年過去,也不知他們是否還在人世。”
秦歡心中有疑,並未直言,看著總鏢頭慈眉善目,隻覺事情恐怕沒這麽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