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沛然並非單獨前來,與他一同進門的,還有那位中年師太與武當道長。
三人不待發問,便自報家門,態度比那位肖管家要好上不少。
浮萍師太是綠影庵庵主,也是郭沛然義母,十年前將之收養,並悉心照顧成人。母子倆相依為命,日子過得太平,未料半年前郭老莊主尋上門來,稱自己為沛然生父,強行將之擄走。
浮萍師太心有不甘,於十日前來莊,便是要將義子帶回。
青崖道長乃武當執劍長老,與浮萍師太是青梅之交,同樣算沛然的半個師父,此番隨行而來,自是做好了不惜一戰的準備。
江樓月饒有興趣打量了三人一會兒,目光最終落在少年身上,溫言道:“這半年來,郭老莊主待你如何?”
郭沛然至始至終低著頭,白色孝服上滿是鼻涕眼淚,抽噎了聲,道:“家父待我極好。”
“聽說老莊主已將莊主之位傳與你,你可知曉?”
少年點了點頭。
“那你想做九宮山莊莊主嗎?”
“我……”
少年神色猶豫,不知該如何作答,一旁浮萍師太插口道:“這九宮山莊如今只剩一地雞毛,還有什麽可留戀之處,我家沛然絕不稀罕甚麽莊主之位!”
江樓月問話被打斷,一時有些不悅,也不理那師太言語,自接著又問:“七日前的晚上你在何處?”
沛然低聲道:“我在劍閣隨青崖師父和谷師父練劍,練至半夜後,就在劍閣睡下了。第二天才知曉家父死訊,所以我什麽知道。”
“最後一個問題,你覺得老莊主是個什麽樣的人?”
沛然欲言又止,似是在斟酌詞句,剛打算開口,卻陡然被浮萍師太拉到身後。
師太道:“郭莊主為人如何,老尼再清楚不過,你該問老尼才是。”
江樓月大概也知曉,只要師太在此,怕是無法從少年口中問出些什麽,隻好道:“那師太不妨說說。”
“昔年九宮山莊聲勢最盛時,整座鹹寧城都是他的天下。那郭常義依仗其姐的身份,四處為非作歹,危害鄉野,好一個混世魔王。所幸老天有眼,讓他做了場白日美夢!這些年他像隻縮頭烏龜躲在九宮山上,散盡家財隻為保住一條狗命。老尼以為,這樣的人死不足惜。兩位公子大可不必為此人之死勞心奔走。”
江樓月話鋒一轉,忽然道:“在下若猜得不錯,師太和老莊主的關系並不簡單。”
“沛兒,你先出去。”
浮萍師太回頭吩咐了聲,沛然便依言出門而去。
師太沉默片刻,這才緩緩道:“老尼與郭莊主的關系,就算詭異隱瞞,想必也會被你們查清。既是如此,與你們說了也無妨。沛然是老尼親生子,老尼當年與郭常義有一番孽緣,而後再無任何瓜葛,直到他去往綠影庵,又將沛兒奪走,老尼便與之有不共戴天之仇!”
秦歡聞言一愣,心想這裡間的故事必然極為複雜,一時卻不知是否該開口詢問。
江樓月像是早就知曉這層關系,神情沒有半點驚異,道:“所以,你巴不得郭莊主死?”
浮萍師太也不懼,咬牙切齒道:“只可惜那老烏龜死在了別人手中!此番上山,老尼早已做好了玉石俱焚的準備。若他不肯交出沛兒,老尼殺了他又何妨!”
江樓月悄悄坐直了身子,沒有在這個問題上繼續糾纏,又道:“七日之前那晚,你在何處?”
“老尼在佛堂打坐念經。”
“可有人證明。”
“老尼獨身一人,自有漫天神佛為老尼證明。”
“你十日前便到得莊中,老莊主也還外出未歸,為何你不將郭沛然帶走?”
浮萍師太面色不悅道:“少莊主性子剛烈,以死相留,無論如何也要讓我在山中等那郭常義回來。”
“結果只等回一具屍體?”
浮萍師太仰頭大笑道:“那也不錯,現如今無論是誰也不能阻止老尼帶走沛然。”
“那你上山前可知曉老莊主不在莊中?”
“自是知曉。”
“誰告訴你的?”
“此事與那人之死無關,你無需知曉。”
江樓月敲了敲桌面:“每件事都與案情有關,你只需回答問題就行。”
師太眯起眼睛,語帶威嚇:“老尼若是不說呢?”
江樓月笑道:“那我只能猜測是郭沛然偷偷傳信與你,這樣的話,他就可能是殺害老莊主的同謀。”
浮萍師太雙拳握緊,又慢慢松開,終於吐了口氣,坦誠道:“是莊中一位仆人,昔年老尼對他有恩,他便替我留意莊內情況。”
“那人姓甚名誰?”
“老尼發過毒誓,不會透露那人身份。”
江樓月沒再追問那位仆人身份,轉口又道:“老莊主出門三月,你為何選他回山之前才來?”
師太本準備開口,一旁青崖道長突然道:“浮萍數月前便邀我一同來莊,只是本門正舉行三年一度的試劍大會,事務繁忙,不得抽身,是以才拖到現在。”
江樓月續道:“那老莊主此行去往何處,做些什麽,你可知曉?”
“老尼不知,也不關心。”
“你覺得誰是殺害老莊主的凶手?”
師太微笑著道:“無論是誰,老尼都欠他一個人情。”
“很好,我的問題問完了。”
江樓月朝身旁看了一眼,秦歡一直專注旁聽,此刻也趕緊道:“在下也沒什麽問題。”
青崖道長突然道:“兩位不問問貧道?”
江樓月道:“道長兩袖仙風, www.uukanshu.net 肯定與此案毫無牽連,自是不必多問。”
青崖道人自傲一笑,轉身出屋。
浮萍師太臨走前道:“不知老尼什麽時候能帶沛然離開?”
江樓月道:“勞煩師太在莊中多待幾日,有位證人明日會來莊中,相信老莊主被害一案很快就能水落石出。”
“也罷。”
兩人接連離去,江樓月與秦歡同時搽了搽額間汗珠。
秦歡疑惑道:“你這就問完了?”
江樓月喝著茶水,沒有答話。
“你為什麽不多問問道長,至少也得問問他後半夜身在何處?”
江樓月無奈道:“此人殺氣太重,我不敢多問,擔心打草驚蛇。”
“殺氣?”
江樓月同情地看了他一眼:“你難道沒發現他們與老莊主都有深仇大怨?”
秦歡愣愣道:“浮萍師太確與老莊主有怨,可是青崖道長?”
江樓月耐心解釋道:“浮萍師太年少時與老莊主有一段因緣,離家出走後又被負,於是落發出家,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只能收為義子撫養。青崖道人與浮萍師太是青梅之交,故友受此折辱,他如何不想殺了那負心人?這二人中任何一人殺害了郭莊主我都不會奇怪,畢竟積怨太深。”
“那你的意思是,這山莊內外,他們嫌疑最大?”
江樓月搖了搖頭:“我可什麽都沒說,現在也遠不是下結論的時候。”
“那現在我們該做什麽?”
江樓月振衣起身,道:“還有幾位客人,我們得親自去會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