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沒什麽情緒,不過陳旭現在和楊婉君待在一起,莫名的還是覺得有些不適應。
正巧這會兒老管家招呼著下人將飯菜都端了過來,說是簡單的炒個小白菜,現在看來這老管家還挺會來事的。
看著這一大桌的美味佳肴,陳旭稍稍猶豫了一下,倒也不想表現得太過刻意,索性直接拿起碗筷上了桌。
“王伯,卡車你們準備調多少輛過來?”
“除了城北礦場之外,能大規模調運的卡車還是比較少。陳少爺的意見是?”
“卡車一趟跑完要六十輛,我覺得至少要準備一半以上,也就是至少三十輛車,盡量縮小來回跑的次數,免得路上出什麽問題。”
“我明白了。”
老管家點了點頭,說是和陳旭在閑聊,不過他一直在旁邊垂手而立,沒打算過來和二人一起吃飯。
陳旭心下對這種老式做派暗覺不適應,楊婉君卻一個勁兒的往他碗裡夾著一些黑不溜秋的補藥、人參之類的東西。
陳旭一低頭看著大半碗的補藥,下意識的皺起眉頭看了楊婉君一眼。
這話還沒說出口,楊婉君倒是十分理直氣壯的說道。
“你不是著急上火的嗎?多吃點兒,免得過兩天不來勁。”
“……”
聽她這話語之間的意思好像還挺嘚瑟的,陳旭心中的愧意漸消,一時還不免多看她兩眼。
“楊小姐看起來氣色還不錯。”
她說是先前眼眶紅紅的,這會兒消了不少,看起來和平日裡已經差不多了。
“是啊,我的氣色很好。”得了他一句誇讚,楊婉君微微仰起下巴,多少帶著幾分得意的意思。
陳旭剛開始還覺得出奇,這下算是看出來了,她這不是想不開了而是刻意在賭氣。
雖然不知道田中信三用了什麽條件逼得她低頭,不過看樣子這姑娘暫時還是不要搭理得好。
陳旭隨手夾起碗裡一塊黑乎乎的草藥根,順口嚼了兩下,略略有些發苦。
“王伯,這是什麽東西?”
“羊藿葉。”
“什麽東西?”
“天平山的羊藿葉,往西北邊運過來。您就放心吃吧,補藥而已。”
王順說得懇切,但是這話也不是這麽個說話。他這話忽悠別人還行,對陳旭這個學醫的人卻不是這麽回事。
這哪是什麽羊藿葉,明明就叫做銀羊霍。再者說這玩意兒哪是給陳旭這個年紀的小青年吃的,都是給上了年紀的腰膝酸軟,不得勁的中年人吃的。
難怪陳旭吃了兩口是覺得不太對勁,索性放下碗筷,皺眉問道。
“這是你讓人加的?”
王順以前是個當兵的,哪能做出這種事情,當下心虛的瞄了一眼楊婉君卻又改口道。
“是我見廚房有這東西,尋思著是味補藥就給一起煲在山參鹿茸湯裡了。”
陳旭這個時候也算是品出味兒來了,轉過頭一把抓住楊婉君的手腕道。
“你早就知道我和田中的計劃?”
“什麽計劃?”
見她還裝傻,陳旭一拍桌,指著碗裡的這些亂七八糟的補藥道。
“那這是什麽意思?楊大小姐你給我解釋一下。”
“這關我什麽事啊又不是我做的飯菜。”
楊婉君當然不肯承認,這話語之間連聲音都大了起來,顯然是咬定了他沒有實質性的證據。
只不過今晚的這些菜全都是個頂個的大補煲湯,
沒有三兩個小時根本就下不來鍋。 如果不是田中提前和她通過氣,楊婉君為什麽會突然讓廚房煲這些藥膳湯?
她越是這樣明目張膽的惡心陳旭,陳旭就越是覺得她心裡有事。
眼看著兩人在飯桌上就要吵起來,站在一旁的老管家王順前幾天剛見過這一對兒冤家互相扇巴掌,可不敢讓他們在這裡鬧起來,急忙出言勸道。
“陳少爺,要不還是先把這些飯菜吃完再說吧。”
聽他一開口,陳旭也意識到旁邊還有外人,索性如嚼草根一般把這些所謂的大補藥都吃了一遍,幽幽的說道。
“打小就沒有浪費糧食的習慣,今天這些東西既然做出來,我就都吃了。楊小姐,你以後盡可以多做一些,反正你家大業大,經得起這麽開銷。”
“哼~”楊婉君如何聽不出他的暗諷,隻作輕哼一聲了事。
不過事已至此,既然她擺出這副態度,陳旭也就不再顧及她的情緒,吩咐老管家王順道。
“轉移武器彈藥的事情,宜早不宜遲。這樣,我拍個板,王伯你今晚就去調車和找人,我們明天就把武器和彈藥運到城北去。”
“今晚就找人?”
看著外面黑漆漆的天色,王順一時還真是不太敢答應下這差事來。
且不說現在都快入冬了,尋常百姓都休息得早,就算是沒有休息的,那也不興大晚上的去敲別人家門,又不是趕著辦喪事。
偏偏陳旭冷著臉,一副不容置疑的樣子,讓王順也不好說其他的。
偏偏就在王順心裡暗自琢磨著這大晚上該去找那些人的時候,陳旭吃了兩口野山參,冷不防的說出一句。
“還有一件事也安排上。明天我和你家小姐的訂婚宴也準備準備,飯菜準備少一點也沒關系,人要請得多一點,方便給轉運的車隊提供掩護。”
“什麽?!”王順這下是徹底兜不住了,“陳少爺,你說和誰的訂婚宴?”
楊婉君在旁邊說是默不作聲的吃著飯,這會兒突然聽到他冷不丁的說出這麽一句,一時也是嚇得差點把碗摔在了地上。
“啥訂婚宴?!”
陳旭一看兩人這反應又看了看自己碗底的羊藿葉,皺眉問道。
“這件事田中沒和你們說過?”
“田中跟我說這個幹什麽?”
楊婉君一臉茫然的看著陳旭,讓他一時也拿不定她究竟是真的不知道還是裝出來的。
這件事按理來說應該全部由田中信三安排,偏偏這件事又極其的不靠譜,陳旭自己也不確定田中有沒有這個能力逼著楊婉君和他倉促結婚。
老管家王順愣在一旁,難免有些不知所措,沉默了半晌也不知道該繼續問清楚事情的原委,還是立馬去辦他所交代的事情。
索性還是陳旭做事比較有魄力,事情既然都已經說到這裡了,開弓就已沒有了回頭箭,索性直接吩咐一句道。
“王伯,去做你的事。”
他的話語帶著幾分不容置疑的味道,讓王順下意識的應了一句,趕忙走了出去。
另外一邊,留在客廳裡的陳旭和楊婉君並沒有如想象中一般爭執得不可開交。
最該哭爹喊娘,摔碗砸瓢的楊婉君說是問了一句,轉頭卻又悶頭端著碗喝起湯來。
陳旭放下筷子,自顧自的給自己盛了一碗青菜湯,漠然道。
“有時間我真的是不懂你在想什麽。”
“……”楊婉君聞言悄悄看了他一眼。
陳旭拿著小杓喝了一口青菜湯,稍微去了去嘴裡的補藥味,漠然道。
“田中說他有零號的情報,我答應出面幫他炸掉城裡的這些武器彈藥。”
楊婉君還是沒有說話,好像早就已經知道了這些事情。
對於這一點,陳旭倒也不算意外。他早就看出來楊婉君和田中走得很近,否則田中信三也不可能會提出讓他和楊婉君假結婚這一套說辭。
只不過陳旭不太明白的是楊婉君好歹是楊家的大小姐,到底有什麽把柄落在田中手裡,要對他這麽言聽計從。
楊婉君見他沉默著不說話,小心翼翼的放下瓷碗道。
“我吃飽了。”
“坐著聊會兒。”
見她要走,陳旭隨口招呼一句。這話語之間倒是越發有一家之主的派頭了。
楊婉君暗暗有些心虛的坐回了原位,還是一聲不吭,一副乖巧老實的樣子。
反倒是陳旭自顧自的又大口大口的吃了好些菜,隨後才抹了抹嘴,說道。
“阪田當初撈我出來就已經留下了話柄,這次我炸了那批武器彈藥,田中不動手,阪田也會弄死我。我也不知道我能活多久,但是我會盡量找田中要來零號的情報。如果我犧牲了,你把情報轉交給下一個來松江的同志。”
“……你就真的這麽在意零號的事情?你有沒有想過田中手上可能壓根就沒有零號的情報?”
“我們所做的每一件事不都是一種可能嗎?誰能說是絕對的。”
陳旭拿起筷子又夾起一塊酸菜,吃了兩口被酸得直咧嘴。
或許是看到他少見的有這麽多的情緒表露,楊婉君特意起身為他斟了一杯茶。
陳旭也沒有計較,直接端起茶杯就喝了一口,坦然道。
“我其實從沒有想過零號任務能不能成功。但是有些事總要有人去做,有些路總要有人去走。值此民族危亡之際,我能做的就是一步步去探索那些已知和未知的可能,哪怕我明天就犧牲了,至少還有後來者會踏著我踏過的腳印,尋找出一條解救國家的道路。”
他的話語平淡,聽來也不抑揚頓挫,楊婉君卻一時難有言語。過了好半天才幽幽的說了一句。
“你還挺有情懷的。”
“不是情懷。”
陳旭咧嘴一笑,掀開茶杯蓋,看著茶杯裡的茶葉道。
“是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