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語氣雖是刁蠻,卻又生得貌美,換做是一般男子多多少少還是會給幾分面子。
唯獨陳旭面色陰沉如舊,只是漠然道。
“楊婉君,你最好別讓我逮到。如果有一天你落在我手裡,我絕對會為所有在松江犧牲的同志報仇。”
“哼!愛報仇你就報去吧!”
聽他說得這麽決絕,楊婉君心氣兒一上來,俏臉一寒,作勢便要起身離開。
偏偏也不知道她是有意還是無意,裝模作樣的撐著陳旭的胸膛又一踉蹌,正好側身坐在了陳旭受傷的左手上。
包扎著傷口的紗布當即就滲了血,陳旭倒吸了一口涼氣,差點沒痛暈過去。
稍微使了這麽個小花招,楊婉君倒也沒有直接把他弄死的心思,自顧自的便要起身離開。
陳旭見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背影,猶豫了一下還是問了一句。
“田中勸你和我假結婚的時候,你為什麽要答應?”
楊婉君聞言也不吭聲,十分利落的穿著鞋子就走了出去。
她當然知道陳旭這麽問並不是因為對她有好感,而是在懷疑她在這件事中是不是扮演著其他的角色。
作為松江本地的大戶人家,楊婉君手上如果真的有那麽多退下來的東北軍,至少也擁有和田中信三扳手腕的資格,不可能事事都百依百順。
這種訂婚典禮對於她這樣的大家小姐而言,影響不可謂不大,這樣一來陳旭就越發的好奇她為什麽會同意這樣一個要求了。
只可惜楊婉君的心思轉得快,裝作沒聽見直接就走了,留下陳旭無從解答其中的疑問。
一夜過去。
秦守邦遇刺案在坊間傳揚開來,畢竟事情是發生在楊家的訂婚典禮上,這麽多平頭百姓都親眼目的,影響自然不會小。
至於楊家的傭人們,大部分都知道這次槍殺秦守邦的人,正是最近風頭正盛的陳旭,所以裡裡外外對他的關注也少不了。
早上,天剛剛亮了沒多一會兒,幾個傭人就推開了房門,把毛巾和裝著熱水的銅盆送了進來,打算伺候著陳旭洗漱。
陳旭昨天拚死逃過一劫,一大早又被這些傭人吵醒,下意識的還有點兒不耐煩。
不過別人都已經在屋裡等著了,他到底是不太好隨便發脾氣,只能打著呵欠爬起來,隨口說道。
“以後別一大早的過來,你們覺得麻煩,我也覺得麻煩。”
“陳少爺您可千萬別這麽說。再者說這次也不是我們要過來的,是大小姐的規矩。”
“什麽規矩?”
“新姑爺的規矩。”
聽著那丫鬟這麽一句,陳旭沒來由的覺得有些好笑,敢情昨天鬧了那麽一出,自己還能混一個新姑爺的名頭。
不過他現在也的確是左手受了傷,而且還是連續挨了兩槍,幾乎等於已經廢了一隻手。現在有幾個丫鬟來照看著,其實也還算是方便。
正當陳旭一瘸一拐的走過去,打算先洗把臉的時候,房門一開,楊婉君從門外走了進來,揮退幾個小丫鬟道。
“你們先出去,這裡我來處理。”
“是,小姐。”
幾個小丫鬟機靈的應了一聲,退了出去。
陳旭打量了楊婉君一眼,見她妝容齊整,一身貴氣雍容的錦衣小褂,看起來還真是有些地主富家婆的味道,不免玩笑一句道。
“楊小姐起的還挺早的,這天剛蒙蒙亮就收拾起了這一身。”
“規矩就是規矩,
管他天亮不亮的。” 楊婉君說著這麽一句,直接走過來扶著陳旭就往那銅盆邊走去,瞧著那頭上的金玉釵頭一晃一晃的。
饒是陳旭對她的言行舉止還心存疑慮,心裡也不由得一暖。
不曾想還沒等他做點兒什麽,楊婉君突然幽幽的來了這麽一句,“你不會是想要親我吧?”
“……你想多了。”陳旭眉頭一挑,隨口打了個哈哈。
聽他這麽一說,楊婉君莞爾一笑,眼底閃過一絲狡黠的意味。
陳旭看得分明,這才明白這是她給打的保險,就是因為害怕他動手,所以才玩笑一句。
他心下暗道楊婉君好重的心機,不過等到楊婉君幫著他用毛巾擦了擦臉,他心裡的忌憚又不免淡去了幾分。
說到底,像楊婉君這樣的姑娘主動示好,怕也沒幾個人能扛得住。
就是這麽洗了個臉的功夫,楊婉君擰了一把毛巾,剛一轉身正好就撞在了陳旭懷裡。
兩人下意識的對視一眼,彼此都有些愣神。
“讓讓。”還是楊婉君的反應過一些,很快就恢復了往日的情緒,甚至連言語都冷冽了幾分。
她擺明了態度,如此拒人於千裡之外,陳旭自然不可能沒有察覺,心下略微有些尷尬,一時也不好說些什麽,只能尷尬的避讓開來。
正在這個時候,門外傳來了一個丫鬟的聲音道。
“陳少爺,外面有人找你。”
陳旭這會兒正尷尬,聞言如釋重負一般,轉身就打開走了出去。
“誰找我?”
“前面院子裡有個憲兵隊的人。”
“憲兵隊的人?”
陳旭下意識的挑了挑眉,心下疑心暗起,他昨晚剛殺了秦守邦,現在為什麽會有一個憲兵隊的人過來找他。
報仇?刺殺?
心中不由得閃過這樣的念頭,不過他還是跟著那丫鬟走了出去。
果然走到了前院的客廳裡就看到了一個穿著灰藍色憲兵製服的人,細看之下還算是個熟面孔。
昔日秦守邦身邊的小跟班,小孫。
陳旭走進客廳裡,小孫還沒有注意,反倒是領路的丫鬟客氣一句道。
“孫隊長,陳少爺來了。”
這話一出,本來還正襟危坐的小孫猛的站了起來,照著陳旭就行了一個軍.禮,猶如背誦一般朗聲道。
“松江憲兵隊前三小隊長孫令樹前來報告!奉上命,特命陳旭接任松江市保安廳憲兵隊之主管之職!”
話畢,孫令樹腳下的皮靴一靠,立正站直,頗有些規矩。
只不過這番話落下陳旭耳朵裡卻猶如驚雷一般,直震得他一時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明明是他殺了秦守邦,為什麽隔天就讓他接替憲兵隊的職務?!
光天化日之下,擊斃了一個人,非但沒有任何審問,轉頭還獲得了高升,這樣的做法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孫令樹見他不吭聲,自顧自的上前來拉著他往外走,一路恭恭敬敬的說道。
“陳隊長,咱們先回隊裡述個職,領一套衣服,這件事就算是齊活了。今後有什麽吩咐的,盡管交代小弟,以後咱們憲兵隊就看陳隊長的了。”
孫令樹的阿諛奉承落在陳旭耳朵裡,他卻沒有絲毫的反應。
兩人走出楊家大門,轉頭坐上車去了憲兵隊。
在車上,其實陳旭就隱隱已經想到了什麽。
果不其然,一走進了憲兵隊的小樓裡,一推開以前秦守邦辦公室的大門,陳旭就看到了一個熟人。
一個黝黑肥碩的背影。
似乎是聽到了開門的聲音,阪田玉川回過頭來,換作一副笑臉,極是親切的走上前去,拍了拍陳旭的肩膀,寬慰道。
“陳旭君,這兩天真是辛苦你了。”
“何來的辛苦?”
“你不必瞞我了,田中的那點小心機實在是可笑至極。他以為炸掉了那批武器就能把鍋甩到我身上,就能搞死我?簡直就是個笑話!”
阪田玉川聊起松江的事情,完全了然於心,雖然是離開了兩天,但也有自己的眼線時刻在關注這裡的狀況。
“那批武器彈藥根本就不在帳面上,真要是出了事,反倒是他田中甩不開乾系!”
聽他這話的意思,陳旭索性直接坐在了沙發上, 稍顯蹩腳的給自己倒了一杯茶,漠然道。
“說吧,你還想要我幹什麽?”
“陳旭君,你這話就見外了。”
阪田玉川知道陳旭現在是在發脾氣,畢竟當初和他翻臉的時候,阪田可是沒怎麽留臉面。
如果不是去了一趟滿洲的本部,查到了這批武器沒有報備入帳,只怕現在阪田還不至於這麽悠哉。
秦守邦和宋睿投靠田中的事情,阪田早就有所察覺並且猜出了這批武器彈藥絕對保不住,這才借故去了滿洲本部,希望可以有個不在場證明,以後還能有一套說辭。
沒想到他去了滿洲本部,一查松江的各項物資報表卻根本沒有發現這批武器的記錄。
這也就意味著這批武器彈藥是田中私吞的物資!
無論是這批物資是不是轉增給了阪田,單憑田中私吞戰略物資這一條就已經足以讓他滾出松江!
只不過話雖如此,在日本人的觀念裡,出賣朋友和檢.舉上級都是不能明面上擺出來的東西。
事情可以做,但是不能讓人知道是自己做過的,否則誰會接納一個喜歡舉.報同事,出賣朋友的下屬?
所以明明知道這批武器彈藥會是扳倒田中信三的最好理由,阪田還是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這個絕好的機會溜走。
不過阪田的心氣兒顯然不止於此,他自然是有辦法對付田中的。
思緒紛擾之間,他拍了拍陳旭的肩膀,微笑道。
“陳旭君,從今天起就由你來掌管松江的憲兵隊。今後我們就一起並肩作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