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王順的聲音,陳旭頓時來了精神,轉身打開房門就要請王順進來。
楊婉君還在被窩裡,眼瞧著王順要進來,急忙柳眉一皺,帶著幾分不悅道。
“別進來!要說什麽出去說!”
王順對她這個主人家還是帶著幾分敬意的,連門檻都沒邁進來,直接站在門外和陳旭說了一句道。
“已經打聽清楚了,那裡應該就是所謂的大直沽。”
陳旭聞言,眉頭一皺,沉聲道,“現在你們打算怎麽辦?”
王順想了想,感謝一句道,“我還要聯系那邊的人再看看情況,這次就多謝陳少爺幫我們跑一趟。”
“小事一樁,以後有事需要幫忙也可以來找我。”
“對了,剛才在前院,我們看到一個姑娘嚷嚷著要走,她說她是日本人,陳少爺是不是認識?”
聽到王順這一說,陳旭頓時就想到了先前暈過去的美惠子,急忙走出去,問道。
“人在什麽地方?”
“我已經安排兩個夥計把她趕回廂房裡去了,就在前院看著。”
陳旭本來還有些著急,一聽這話,心下稍微放松了些,說道。
“那就讓你的人先看著她,這件事我明天再來處理。”
王順聞言,不自覺的瞥了一眼身後的房間,露出一個都懂的表情,甚至還拍了拍陳旭的肩膀,看起來一副計劃通的樣子。
大直沽的事情暫時還沒到動手的時候,陳旭算是又挨過了一天。
宋睿那邊如果是鐵了心想要弄死他,十有八九都是等到大直沽的武器庫被炸掉之後才會把他的事情抖出來。
所以現在對於陳旭而言,應該算是暴雨來臨前的平靜期。
打發走了王順,陳旭的情緒又變得低落起來,他低著頭回到了楊婉君的房間,坐在了桌前。說是沒什麽情緒,實際上心裡還是不免有些牽掛。
如果按照他往日的脾氣,陳旭現在應該去找美惠子逼問她和阪田玉川有什麽陰謀,但是因為有詐取宋睿情報的事情在先,陳旭現在已經算是半個腦袋都掛在了死刑架上,心裡自然是沒有了那麽多的籌謀。
楊婉君捧著瓷杯喝了一口茶,眼瞧著他耷拉著腦袋,一副丟了魂的樣子,忍不住打趣一句道。
“我的陳少爺,您這是怎麽了?敢情是王伯把你相好的給拐走了?”
陳旭沒有理會她的玩笑,而是轉身自顧自的拿起了裝著咖啡的鐵罐子,說道。
“這種鐵罐子裝著的咖啡,我在日本也經常喝。”
“放你娘的狗屁,你這狗東西又在陰陽怪氣些什麽,這可是正兒八經的歐洲貨。哪是什麽日本的咖啡?”
楊婉君對於日本還挺敏感的,或許是因為上次陳旭逮住了她有一張和田中信三的明信片的緣故。
雖然不知道她是狡辯還是虛張聲勢,陳旭現在卻已然沒了和她爭辯的心思。
從宋睿手上詐取來的情報事關全局,如果情報上面的分析無誤的話,大直沽的武器彈藥庫一炸,田中信三麾下的三個團持有的彈藥最多也就能夠堅持十四天的日常消耗,幾乎就等於是決定了勝局。
等待著東北縱聯的將會是一場大勝,對於陳旭而言卻是一場慘敗。
零號任務終究還是沒有完成。
沉默間,陳旭轉過頭拿起兩顆咖啡豆直接放進嘴裡嚼了嚼,楊婉君見狀忍不住嘲笑一句道。
“你怎麽跟個野人似的,咖啡豆是不能這麽直接吃的。
” “這句話,以前我曾經也聽人說起過。”陳旭下意識的應了一句,話鋒一轉,抬起頭看了楊婉君一眼,問道,“當初零號出現在松江的電報是不是你發的?”
“啥?”楊婉君喝著咖啡,抽空應了一句,話語之間憨態盡顯,讓人不忍苛責。
陳旭沒有理會她的小淘氣,目光冰冷如舊,說道,“你是松江聯絡站的情報接收員,也只有你家有電台,所有情報都會經你的手。”
“那又如何?”楊婉君不知道是真不懂還是裝糊塗,即便是到了現在還是要嘴硬一句。
“你繼續裝,我見過老趙的上線,雖然那時候我還沒來及追問電報的事情,但是從她的言語來看,她並不知道這封電報的詳細信息。”
“……”
“換而言之,零號會在十月十五日出現在松江的電報,從一開始就不是經她的手傳達下來的。”
陳旭說到這裡,目光猶如鷹隼一般銳利,直入人心。
楊婉君一時無從應聲,只能茫然的看了他一眼,下意識的想要說點什麽卻又不知道該如何說起。眼看著房間裡的氣氛逐漸緊張起來,她的眼裡突然閃過一絲明悟,抬起頭看著陳旭吼道。
“你在誆我?!什麽老趙的上線?什麽不知道電報的詳細信息?那封電報就是他們發過來的,他們怎麽可能不知道那封電報的詳細信息?!”
“你猶豫了七秒鍾。”
陳旭亮亮手上的石英表,冷冷的說了一句。
這話一出,楊婉君尖叫一聲,也不知道是真的害怕還是刻意想要鬧出一些動靜來,連帶著她手裡的咖啡杯都給扔到了地上。
陳旭幾乎是直接站了起來,走過去正要追問兩句,不曾想這姑娘直接就跳了起來,作勢就要往門外跑去。
只可惜陳旭終究是快她一步,一把將她按了回去,單單隻用了一隻手就掐住了她的脖子,冷冷的逼問道。
“情報是你偽造的,松江聯絡站的人也都是你害死的!”
“我放你娘的屁,姓陳的,你就是有病!”
“你還要嘴硬?”
由那封關於零號的情報開始,松江聯絡站被連根拔除,老趙也因此犧牲,這件事一直是陳旭心裡的一個結。
當初在松江碼頭,他看出了情報上的明文有問題,其實第一時間就想到了楊婉君這個第一經手人,甚至不惜暴露她的位置,直接用她家在城北礦場的電台發送了明文電報。
只可惜接下來在松江劇院又發生了針對阪田玉川的刺殺事件,徐雪嬌等幾個打算重建聯絡站的同志隔天就被全數逮捕。
即便是陳旭見縫插針的撈出了徐雪嬌,在那種氛圍之下,他也沒法冷靜下來和徐雪嬌一起分析電報的真偽和由來。
事實上,徐雪嬌的確沒有說明那份電報是不是經她的手傳達下來的,但是楊婉君的猶豫和忐忑也被陳旭看在眼裡。
他知道楊婉君心裡一定藏著事情,眼看著大直沽的武器彈藥庫炸毀在即,他也即將被問罪。眼下自然是想到什麽就做什麽。
楊婉君知道陳旭是個二愣子,聽風就是雨,根本不敢讓他聽到什麽風聲。雖說是被他掐著脖子,眼看著是要死要活的卻還是一句話都不說。
偏偏陳旭是個醫生,別的本事沒多少就是會看人的病症。
楊婉君雖然翻著白眼,吐著舌頭,一副要死要活的樣子,陳旭手上就是不見松手。
兩人鬧著鬧著,楊婉君乾脆也不掙扎了,擺出一副無所謂的架勢道。
“算了,就是我乾的行了吧?有本事你就弄死我,反正你是一心為國,忠心不二的大英雄。鏟奸除惡,抗擊外敵,這世上的事情都逃不過你的火眼金睛行了吧?”
“你不必跟我在這兒陰陽怪氣的說話。事實就是事實,假的始終是假的。”
“我說了就是我出賣了老趙,就是我把松江聯絡站的名單交給了田中信三,一切都是我做的,你殺了我啊?”
說是沒追問幾句,楊婉君突然就來了這麽一出, 陳旭冷冷的看著她卻還是下不了手。
作為一個外科醫生,陳旭其實不忌諱動刀見血,單從心理負擔上來說,醫生和劊子手其實算是差不多的。
只是現在楊婉君這番說辭,反倒是讓陳旭猶豫了。
畢竟現在楊婉君的這番坦白更像是在發脾氣,而不是在正兒八經坦誠自己的罪行。
陳旭雖然很想找出那個叛徒,卻也不想就這樣兒戲的決定一個人的生死。
沉默了一會兒,陳旭還是緩緩的松開了掐著楊婉君脖子的手。楊婉君感覺到他的動作,嘴角微微一揚,非但沒有收斂,反倒是挑釁的看了他一眼,戲謔道。
“有賊心沒賊膽的東西。我看你以後還是裝狗熊算了,在松江這地界上還輪不到你來扮英雄。”
陳旭知道她這話是什麽意思,卻一反常態的沒有起身,而是看著楊婉君,沉聲道。
“我會一直盯著你,你千萬別讓我抓住證據。”
“哼~”
楊婉君嘚瑟的輕哼一聲,全然沒有將他的告誡放在心裡。
兩人這鬧劇之外,楊家的宅子外面,深沉的夜色之中,老管家王順警覺的看了一眼四周,壓低了帽簷快步走出了小巷子。
幾乎是在他離開之後不久,兩個高高瘦瘦的人就跟著他追了過去。
這一撥人離開之後不久,楊家的宅子裡又走出來幾個夥計,分別散作三個方向,迅速的走進了夜色之中的巷弄裡面不見了蹤影。
楊家上下看似平和安寧,實際上已經到了風聲鶴唳草木皆兵的邊緣。